楊丹旭：五環外的平民狂歡

號稱「3億人都在用」的中國網購平台拼多多7月26日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這一敲非但沒有讓它迎來「民族品牌」的風光，反而使其陷入一場「山寨假貨門」。

拼多多是中國當下新晉的熱門購物軟件，主打社交拼團，鼓勵用戶自發和朋友家人拼團，以更優惠的價格購買產品。

在淘寶、京東兩強爭霸之際，拼多多在中國電商市場殺出一條新路。成立不到三年，這家電商累積了3億多活躍買家，創下中國企業從成立到上市最短的時間記錄。創立拼多多的80後企業家黃崢也一舉成名，躋身全球富豪榜前100名。

不過，這個勵志的中國故事和造富神話，最近有些講不下去了。

首先是商家維權全面拉開序幕。7月26日，創維電視官方發佈嚴正聲明，要求拼多多停止售假。7月29日，中國知名兒童故事作家鄭淵潔在微博舉報，稱拼多多涉嫌銷售盜版他的皮皮魯系列圖書產品。

拼多多上泛濫成災的山寨產品也遭媒體大規模曝光。著名品牌「超能」變成「超熊」，「藍月亮」變成「藍月殼」，「SAMSUNG」變成「SHAASUIVG」，各種打着擦邊球的「品牌」令人啼笑皆非，又不得不佩服山寨群英的智慧。

對拼多多假貨橫生的聲討不絕於耳之際，一篇題為《拼夕夕的上市讓歷史倒退了二十年》的文章在網上快速傳播，道出一個令人唏噓的現實：中國持續數十年的打假，到頭來一切都沒有變。

面對輿論壓力的拼多多昨天發表聲明稱，接受善意的批評並承諾進行整改，但暗示此輪輿論旋渦背後有出於商業競爭的刻意散播和惡意攻擊。黃錚昨天也發出致全體員工信，稱「一邊倒的負面也從來不是真實的拼多多」。

那麼，真實的拼多多又是什麼？早在拼多多上市前，就有分析指出，拼多多是面向「下沉人群」的平台。這個群體生活在中國的三四五線城市，甚至是鄉鎮農村，消費能力較差、消費需求比較低端。更簡單地說，就是一二線城市高學歷、高收入、高消費群體以外的廣大平民消費者。

事實上，拼多多、快手、趣頭條等平台近兩年突圍，背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商業模式：立足草根。而這種商業模式的成功背後，正是資訊時代下三四五線城市與鄉鎮農村市場的一場底層崛起與平民狂歡。

試想一下，一個月入不到2000元的小鎮青年，買一台正版的vivo X20手機有點吃力，拼多多上印着「vivk X20」商標的山寨機價格只有正版的五分之一。用起來可能沒有那麼順暢，但功能齊全，照樣能到趣頭條上刷一刷八卦新聞，還能拍拍短視頻，到快手上展示一下自己的吞玻璃「絕活」，這裡涉嫌盜版問題？小鎮青年用自己的血汗錢消費，他哪會想這麼多？

當然，隨着財富增加，「下沉群體」也會經歷消費能力和消費意識的提升，中國社會對山寨產品的現實需求可能會越來越小。只是在現實條件下，手頭緊張但渴望享受現代社會發展成果的平民，買一台自己負擔得起的智能手機，即便它山寨得如此可笑，又何嘗不是一種生活和消費的升級？這種對更美好生活的渴望，與一二線城市的中產階級熱衷海淘和出國買買買，又有何兩樣？

今年4月，黃崢在接受媒體訪問時反駁說，只有北京五環內的人才會說這個群體是「下沉人群」，並稱拼多多關注的是中國最廣大的老百姓。這一輪關於拼多多的爭議中，除了痛批它公然售假，反思中國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薄弱的聲音，也有聲音批評前一種觀點患有「五環內視障」，是社會精英無視廣大平民百姓的客觀需求。

誠然，從道德和正義的角度來說，偷盜知識產權的行為是不應支持的，一些群體對消費升級的渴望，不能成為商家生產與銷售山寨產品的借口。但也不能否認，這場圍繞拼多多的輿論撕裂，其根源還是在於中國社會突出的收入差異和地區發展的巨大不平衡。

這樣的差異和不平衡一直都存在，只不過一場關於拼多多的爭論，讓這個社會再次警醒，原來生活在五環外的群體那麼廣，五環內外的中國差距那麼大；而五環外的民眾用他們受爭議的、不拒絕盜版的消費行為，一方面圓了拼多多的神話，一方面也提醒大家，這個巨大群體的存在。待中國發展更均衡、中產階層更普及後，屆時社會消費品的盜版行動，也將逐漸在社會中淡去。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本網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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