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白:女主播、金錢與慾望
上個月,幾則關於網絡主播的新聞成為中國互聯網熱點。浙江一名女主播因表演把黃鱔放入下體,被法院判刑;安徽一名會計為了給主播「打賞」,侵吞了1158萬元(人民幣,下同,約合233萬新元)的公司資產;中國首個網絡直播標準隨即出台,明確要求女主播「穿着不應過於暴露,不得露出敏感部位」。
近年來,「網絡直播」行業在中國以井噴速度發展。《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6月,中國的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到4.25億;預計2019年,全中國的直播行業產值或將高達1000億元。
網絡主播並不都是女性,女主播的表演也並非都與淫穢相關。但「女主播」這個詞彙放在如今的網絡環境下,總難免帶有一些曖昧的意涵,而由此衍生出的金錢和慾望,揭示了這個行業的本質。
去年,一部名為《虛你人生》的紀錄片在中國上映,片中的網絡女主播沈曼,月收入高達百萬元,超過了很多社會精英人士。在接受紀錄片導演吳皓的採訪時,沈曼對這個行業的運行方式作出了解釋,簡單來說就是「主播表演炒作,屌絲捧場喝彩,土豪掏錢炫富」。
沈曼所揭示的「三角關係」,是中國網絡直播行業的普遍情況。依靠網絡平台的便利性和龐大的人口基數,一些才藝突出或者敢博出位的女主播,可以吸引到數以百萬計的粉絲,其中大部分是所謂的「屌絲」。這些年輕人缺乏經濟實力,卻有大把時間可揮霍,現實中得不到的情感、發泄不了的慾望,都在女主播身上得到滿足。因而,女主播在表演中不可避免地要打擦邊球,通過情色挑逗來迎合「屌絲」心理。
也有少部分粉絲是「土豪」,包括一些小老闆、富二代等。對他們來說,千金博紅顏一笑尚屬次要,更重要的是能在人前炫富,最大程度滿足虛榮心。土豪還分為三六九等,越有錢,江湖地位越高。在網紅評選期間,常能看到不同主播的粉絲比拼財力,捍衛「女神」地位的同時,「大哥」也掙足了面子。
網絡直播的行業生態,和網絡遊戲有相似之處,參與者都在虛擬世界尋找快感和存在感,都通過砸錢來獲得更高的肯定。不同的是,網絡直播是真人表演,金錢與慾望體現得也更赤裸。對有些深陷其中的人來說,它不僅是現實生活的避風港,甚至已是現實本身。隨着VR技術等的發展,未來也許真有一天,大多數人都會在其中醉生夢死,那就離《黑鏡》(Black Mirror)里所描繪的世界不遠了。
當然,眼下中國當局還是在有意識地管控。畢竟接二連三的負面新聞給社會帶來了不良影響,物化女性、拜金主義也會進一步扭曲民眾的價值觀。但是,這種混合著慾望與金錢的生意,是不可能徹底消滅的,就像從古至今屢禁不絕的性產業一樣。更何況在當局看來,恐怕也無必要:對於大量無處安放青春的年輕人來說,網絡直播何嘗不是一種效果良好的精神鴉片。這點,布熱津斯基的「奶頭樂」(tittytainment)理論早已闡述過了。
網絡直播的發展對社會是福是禍,這個問題難有唯一答案。但對於個人來說,有一點不用懷疑:如果從空虛中生出的慾望只能用虛擬的方式滿足,慾望短暫滿足以後的人生,恐怕只會更加空虛。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本網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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