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澤遠：《長津湖》大熱之後

 

愛國主義在輿論碰撞中成了優勢一方，既是中國對抗外部壓力的需要，也是官方規範引導網絡輿論的結果。
故事片《長津湖》上映10餘天，票房已接近40億人民幣，有專業機構預測該片票房或將達到55億，直逼中國票房第一的電影《戰狼2》。

《長津湖》以朝鮮戰爭中的長津湖戰役為背景，講述志願軍一支連隊在嚴酷環境下與美軍作戰的故事。影片投資高達13億，由知名導演陳凱歌、徐克、林超賢聯合執導，吳京、易烊千璽等一線明星領銜主演，並選在中國國慶假期前公映，為《長津湖》的高票房奠定了基礎。

但《長津湖》能夠火遍中國，還有當下中美關係僵持，抗美援朝（朝鮮戰爭）題材作品受到觀眾青睞這個大背景。很多觀眾走進影院，不僅是衝着影片的宏大製作和明星演技，也是出於敬仰先輩不畏艱險流血犧牲的愛國情懷。改革開放後，這種情懷一度淡然，甚至受到網絡輿論嘲諷。近幾年，中美關係不斷惡化，中國的外部壓力持續增大，官方加強愛國主義宣傳教育，國家情懷重返主流價值觀，讓《長津湖》這類主旋律影片大放異彩。

國家情懷重新佔據上風，並不等於抵觸主流價值觀的不同聲音就銷聲匿跡。《長津湖》大熱後，有網民從戰爭與人性角度評價這部電影，認為優秀的戰爭影片都是反戰的，比如美國影片《舒特拉名單》《雷霆救兵》等，而《長津湖》是在鼓吹戰爭。還有網民稱，優秀的戰爭片，應該讓觀眾反思戰爭的苦難，而不是讓觀眾熱血沸騰期待戰爭；如果一部戰爭片，不是以反思、反戰為主題，而是煽動民族情緒，宣揚仇恨、讚美犧牲，以虛幻的人的利益，而犧牲具體的人，那麼這種作品就是邪惡的。

如果說這些聲音只是引發網民之間的爭論，還有一些評論則可能讓評論者付出失去自由的代價。擁有兩百萬粉絲的前知名媒體人羅昌平就折在了《長津湖》話題上。

10月6日，曾揭發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劉鐵男等腐敗官員的羅昌平發微博稱，半個世紀後少有國人反思這場戰爭的正義性，就像當年的沙雕連不會懷疑上峰的「英明決策」。

羅昌平將長津湖戰役中的凍死在伏擊陣地上的志願軍「冰雕連」稱為「沙雕連」，確實令人錯愕。因為在網絡用語中，「沙雕」是一個侮辱人的粗鄙詞彙。根據中國專為保護英烈聲譽而通過的有關法律，羅昌平的用詞實有違法之嫌。

儘管羅昌平第二天主動道歉，但他還是被海南三亞警方刑事拘留。羅昌平被捕後，有律師認為羅昌平已經在第一時間道歉，警方對其採取刑拘措施，實在是過當了；還有網民呼籲官方在羅昌平案中充分考量刑法的謙抑性原則，本着包容多元的原則，謹慎入刑。

但更多網民主張嚴懲羅昌平，並翻出羅昌平以前的種種「反體制」言論，證明他是「慣犯」。今年五月，網絡大V「辣筆小球」仇子明因發表「侮辱英烈」言論被判刑八個月，羅昌平趕在《長津湖》大熱之際觸犯英烈保護法，牢獄之災恐怕在所難免。

《長津湖》引發的網絡口水戰不止一個羅昌平事件，還有主演《長津湖》而再度爆紅的吳京。

《長津湖》的高票房讓吳京超越喜劇演員沈騰，成為了中國內地電影票房第一人。但人紅是非多，一些網民開始呼籲吳京捐款，認為他靠這部電影賺錢是「吃愛國紅利」，應該將收益捐出來支援國家建設。還有網民發佈「倡議書」，呼籲吳京及《長津湖》劇組應將全部票房收入捐給志願軍老兵，為緬懷先烈做貢獻。

這不是吳京第一次被逼捐。2017年他主演的《戰狼2》大賣後，就有不少網民讓吳京為四川九寨溝地震災區捐款。在青海地震、武漢疫情發生後，也有網民逼吳京捐款。

吳京屢次被逼捐不僅因為他掙了錢，另一名票房王者沈騰就沒受到類似的「待遇」。吳京主演的《戰狼2》《流浪地球》《長津湖》都屬於主旋律影片；《戰狼2》爆紅後，中國在對外關係中採取的一些強硬姿態也被稱為「戰狼外交」。作為具有一定政治色彩的「戰狼」形象代表，吳京難免被捲入一些是非的漩渦。

吳京再度被逼捐後，有官媒站出來為他發聲。北京日報客戶端昨天發表評論說，因為接連拍了幾部叫好賣座的主旋律電影，吳京被一些人視作「愛國電影代言人」，頻頻遭遇逼捐和抹黑。這樣的操作，又是意欲何為？「《長津湖》的話題度很高，從中我們看到了涌動的愛國熱情，也看到了一些跳樑小丑的表演。或是搞混水，或是無腦噴，可以說都是非蠢即壞。」

從羅昌平事件到吳京被逼捐，《長津湖》引發的爭論反映出中國輿論場上不同價值觀的碰撞。與前些年不同的是，愛國主義或家國情懷在碰撞中成了優勢一方。這既是中國社會對抗外部壓力的需要，也是官方過去幾年大力規範和引導網絡輿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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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