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寧:歲月洪流下的人生規劃
日前因為打點一場酒宴,親自將酒送去酒店餐廳,遇上現在於該處上班的舊同事。他在低頭處理葡萄酒單,頭髮少了一些,也白了一些,見到我展示招牌笑容,一拉椅子招呼我坐下。當我們分別離開舊公司後,已數年不見,難得見面當然要聚舊。
回想當年。那是2010年,與這位大師兄一起工作,他習慣每朝拿著咖啡和我聊天,經常得到他的指點,讓我獲益良多。我們這個行業,就是(曾經)被喻為「錢」途無限的葡萄酒行業。
在鬼佬公司工作的日常:早上回覆電郵,處理文書工作。午餐時段,因為未到10號就爆數,老闆包起午餐,遊艇會是基本,他心情好就去香港會。吃完午飯回到公司,約三點半,客戶開始致電,英國與歐洲開始上班,2009 Lafite期酒已出價,盛惠12,000英鎊。五分鐘,搶完,搶到的客戶,係要多謝我們的。
大師兄的太太從事秘書工作,新婚後不久就有一子,改了一個滿有書卷氣的名字。一家三口租住西環舊樓,買了一輛日本車代步。為什麼不買樓?自2003年,樓價已經升了很多,不想高追,睇定啲先啦,他說。大家都在笑,泓都上車盤只有655呎,那是談建築面積的年代,口痕地產代理說:單位細到可以坐在沙發上,用腳趾公開關電視。用550萬買這麼細的單位?收租就算,咁細,一家人點住?
西環通港鐵,已經是後話。
後來,我們分別離開了舊公司。不久,葡萄酒行業傳出醜聞,一度發生葡萄酒擠提,有睇咗《西周刊》而投資葡萄酒的羊太指酒商詐騙。酒價暴跌,波爾多經歷了數個世紀爛年份,這行的「錢」途與前途都變得非常有限,同事轉行的轉行,轉型的轉型,又或是乾脆以靜制動:坐著等炒等公司執笠等退休等運到……大師兄回到酒店工作,迎接了第二個孩子,這次是女兒;而我則嘗試轉型,每日天昏地暗地工作,也沒有跟太多朋友聯繫。
數年不見,眼前人說話語調不變,神情跟以前一樣淡定。大師兄的絕招是拉椅子,那輕輕一拉請人坐下,讓人感到自己像政商名人。為什麼我體會如此深?只因多得他在我懷孕時每天為我拉舊公司的實木椅子。這種功架是多年在頂級酒店的浸淫,現今流行輕奢,也許再沒有人欣賞這些。我們面對面坐下,恍如隔世,酒店冷氣讓我憶起遊艇會的海風,以及我們那快樂時代。
談近況。他說,收租佬老闆打算重整集團的餐飲業,公司上下軍心散渙,同事心裡都盤算著找新工作,現在是過得一天得一天。
噢,我想起了,上星期路過某商場,已經驚訝為何該集團摺埋旗下的潮流韓食與川菜。當時心想,連收租佬都交不起租?八卦如我,向地產界朋友打探,得到的消息是:老闆想專心收租,搞飲食得個做字,又唔係賺得多,乾脆不幹。
在香港,收租是王道。
你打算怎樣?我問。
可能想移民。去高雄開咖啡店,或是去澳洲。他還是一貫淡然。
由討論1975 Palmer或1987 Hill of Grace,德國車還是日本車的風花雪月,我們退回到共享空間(即72家房客)與移民追夢(即撈唔掂),原原本本的生存議題。這個例子,不是說我們有多物質主義,誰不想活得舒服?不是說生活質素會一代一代地提高的嗎?
離開,是因為不想再住沒有最細只有再細的單位?又或是,純粹讓孩子在一個簡單的環境成長?開咖啡店,想不做中產都可以每天喝一杯咖啡?去台灣,想尋找人與人之間那份人情味與同理心?十萬個為什麼下去,為何人生不能平凡安穩?為何全香港都在玩命似的活著?為何人在香港需要這麼多「人生規劃」?請問「磚家」:「人生規劃」又能敵得過社會或歲月的潮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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