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立本：王陽明的靈魂連接中日決策者
一生伏首拜陽明。這是日本「軍神」東鄉平八郎隨身繫帶的印章刻字，說明他對中國明代學者王陽明（一四七二年至一五二八年）的景仰。東鄉平八郎曾經在一九零五年率領日本海軍，全殲俄羅斯的波羅的海艦隊與太平洋艦隊，名震一時，而在他赫赫戰功的背後，則是他內心世界的強大，竟是來至十六世紀的陽明哲學。
這也是推動日本明治維新的哲學。日本維新諸子，從西鄉隆盛以降，到福澤諭吉、伊藤博文等人，都深受王陽明的影響，強調知行合一，立誠、心學，成為明治維新的思想發動機，也為日後的武士道與大和魂作出重要的哲學鋪墊。戰後的三島由紀夫與稻盛和夫都受到陽明學的洗禮，煥發他們生命中的精神資源。
這也巧合地與中國近代史的領袖心脈相連。蔣介石與毛澤東，都對王陽明佩服不已。蔣介石到台灣之後，就把台北郊區的草山改名為陽明山。他對陽明學用力甚勤，也以此要求兒子蔣經國，要重視「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毛澤東在青年時代就愛陽明之學，對於王陽明心學的思維方式與軍事天份，都醉心不已，也在他的心版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不過後來中國共產黨在奪得政權之後，都對陽明學視為「唯心哲學」，違反馬克思的「唯物辯證法」，有關他的研究就在神州大地絕跡，陽明學面對記憶的斷層，一度成為思想界的絕響。
但近年中國思想界已經打破馬列的政治禁區，對王陽明的研究越來越細緻。更令人意外的是習近平自二零一四年就提出，要倡導王陽明思想。習近平說：「王陽明的心學正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也是增強中國人文化自信的切入點之一。」貴州省的省會貴陽市也興建王陽明主題公園，追溯這位被林語堂視為「中國歷史十大全才」，探索如何「古為今用」；貴州省當局甚至推出王陽明機器人，以人工智能的噱頭，來吸引群眾重新認識這位明代思想家。尤其近年中國社會人心浮躁，缺乏公德心，不重視公共秩序，形成種種弊端。因而恢復公眾道德，注意公領域的行為，立志力行，自得於心，在於誠心，才會改變中國社會的面貌。
中日的決策者都在陽明哲學中，找到雙方文化的連接點。五百年前的思想火花點燃了今天的理想主義的火炬，找回亞洲人的「自尊無畏」，制衡美國特朗普政府的驕橫，要用「浩然之氣打通天地間的壅塞」。
事實上，孫中山當年在日本演說時強調，中日必須「寧為東方王道之干城，勿為西方霸道之鷹犬」。這也是中日仁人志士的共識，要用心誠來消除虛矯之氣，要用力行來超越懶散與塞責之風。更重要的是，從每一個人的內心開始，讓義務與愛合而為一，就可以建立一個更理想與更合人性的社會。王陽明思想與實踐是中日社會的寶藏，也是中日政治文化的臍帶。一生伏首拜陽明，也是一生伏首追尋理想的彼岸。
文章原刊於《亞洲週刊》24/5/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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