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借力數字貨幣 擺脫對美元過度依賴
去年底,歐洲INSTEX(貿易往來支持工具)在英、法、德三國基礎上,增加了比利時、丹麥、芬蘭、挪威、荷蘭和瑞典六個國家。最近,又有文章炒冷飯,將 INSTEX 擴容說成是一個去美元化、去美國化時代的開始。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與事實不盡相符。
特朗普上台後,不顧歐盟反對退出伊核協議,對伊朗實施新制裁,並要求歐企停止對伊貿易。歐洲安全與西亞局勢息息相關,為了挽救伊核協定,去年初,英、法、德成立INSTEX支付支持系統,初衷是繞開SWIFT系統,保持與伊朗的實物貿易和非美元貿易,安撫伊朗情緒,同時顯示歐盟外交的獨立擔當。
儘管英、法、德三國避免激怒美國,但最終兩頭不討好。一方面,作為美國的跨大西洋盟友,英、法、德試圖對伊朗網開一面,讓令特朗普政府情何以堪。美國駐歐盟大使警告,任何利用INSTEX進行人道主義活動之外交易的都將受制裁,美國會將這些企業踢出美國市場和美元結算系統。
另一方面,雖然英、德、法試圖合法規避歐盟和伊朗企業被制裁,但在美國的「極限施壓」下,無論是交易種類,還是交易量,INSTEX都受到限制,伊朗很難如願以償。德黑蘭批評歐盟成員國頂不住美國孤立伊朗的壓力,雙邊關係繼續下滑,伊朗開始一步步中止履行伊核協定部分條款。
作為全球佔壟斷地位的「貿易結算支持機制」,SWIFT總部就設在布魯塞爾,遵守的是歐盟和比利時法律,其25個董事席位歐洲佔17席,美國僅佔2席,歐洲可謂佔盡地利優勢,為何英、德、法三國還要絞盡腦汁另起爐灶呢?
誠然,從理論上講,SWIFT不受制於任何一個國家。然而,正如有專家所指,全球化和互聯並不必然導致去中心化,相反,還往往產生深度等級化的網絡架構,很容易被大國濫用。儘管SWIFT是一家獨立機構,但無論是美國的對手還是盟友,都認為華盛頓對其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種影響力並非簡單來自美元霸權,對美國與SWIFT的關係稍作梳理,不難發現,反恐成就了美國對這一機構的操控。1998年美國駐坦桑尼亞和肯雅大使館遭恐襲後,美國即要求SWIFT提供客戶交易數據,遭到後者婉拒。「911事件」後,美國啟動「恐怖分子融資跟蹤項目」(TFTP),授權財政部「海外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調取SWIFT報文,追蹤涉恐金融交易與資金流通信息,給小布殊政府名正言順地索取有關金融交易信息創造了條件,美國由此得以切斷恐怖組織涉及美元的金融交易。
2006年,雙方的這種合作遭美媒踢爆,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美國律師曾以《金融隱私法》為由集體起訴SWIFT侵犯隱私敗訴,鬧得滿城風雨。為了杜絕後患,美國財政部動用國家機密特權,有效避免了SWIFT再遭起訴。
相關輿情同樣在歐洲引發軒然大波。比利時私隱委員會有報告稱,SWIFT在各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向美方秘密地、系統性提供大量個人資料有違比利時和歐盟法律,並要求採取法律行動。不過兩年後風向逆轉,該委員會第二份報告以安理會決議為依據推翻了原先的結論。當然,這一態度轉變也歸因於SWIFT加強了隱私保護這一重要因素。
目前,SWIFT早已在國際金融服務市場中佔據壟斷地位,已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成員超過1.1萬家,各國主要銀行都已加入。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全球絕大多數跨境金融交易都離不開它。任何一個國家或機構,一旦與SWIFT的業務管道被切斷,對外經濟活動將遭重創。
當初,美國切斷伊朗SWIFT服務時,財政部擔心此舉會刺激歐洲與中、俄合作,另起爐灶成立新的支付支持系統,將美國撇在外面。2018年,俄羅斯開發了自己的金融資訊傳輸系統(SPFS),冀替代SWIFT系統;歐盟開發了INSTEX系統,莫斯科和北京希望平臺對歐盟以外國家開放。
另據去年十月俄羅斯媒體報導,中俄印三國決定攜手開發一種新的金融信系統,成功後會讓近30億人擺脫西方控制,不再受累於SWIFT系統。現實很骨感。值此中印關係步入低谷、歐盟正式宣佈對香港實施制裁之際,合作開發或共用SWIFT替代系統的不定因素增加。
退一步說,即使沒有這些負面因素,也不宜將問題簡單化。在美元霸權未變,美國一超獨大的情況下,沒有銀行會冒被踢出美元結算體系的風險加入其他替代系統。這實際上也正是歐盟口口聲聲說要維護伊核協定,實際上對伊貿易裹足不前的原因所在。不要奢望數個諸如INSTEX之類的替代系統能夠改變國際支付受制於人的局面。
國際形勢劇變凸顯了中國減少對美元依賴的緊迫性。SWIFT數據顯示,2019年,人民幣在國際支付中僅佔1.9%,在全球外匯儲備中佔比也只有2.02%,「一帶一路」貿易和投資大多亦以美元計價。顯而易見,在沒有完全市場化和資本控制尚未放開的情況下,人民幣要成為名副其實的國際儲備貨幣任重道遠。在中美交惡的情況下,在今後相當長時間內,對美元的過度依賴或將成為中國面臨的主要風險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繼Facebook發佈穩定幣 Libra 白皮書,宣稱其使命在於「建立一套簡單的、無國界的貨幣和為數十億人服務的金融基礎設施」之後,IMF根據特別提款權(SDR)機制,擬推出一個類似比特幣的全球數字貨幣 IMFCoin,旨在取代現有儲備貨幣。從趨勢看,數字貨幣在未來的全球數字經濟競爭中將居於核心地位。
看來,要化解風險,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要追蹤研究國外虛擬貨幣發展趨勢,利用區塊鏈等新興技術加速金融科技創新,推進我國法定數字貨幣(DC/EP)研發和應用步伐。有理由相信,數字貨幣將成為中國銀行業改革的催化劑,幫助我們逐漸擺脫在國際支付系統中受制於人的局面。
當然,美國資本市場經歷了200多年的發展,流動性強、機製成熟、法治健全、體系完善發達,數字貨幣短期內很難撼動美元霸主地位,但從長遠看,至少有助於促進人民幣國際化,減少對美元的過度依賴,實現共生多贏格局,意義重大。
華盛頓有評論指,美國承受不起北京在加密貨幣領域領先的後果,中國控制這一新興金融技術將對西方資本主義產生深刻的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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