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觀察/我們為福島能做點什麽呢?
福島災後8年,在日本國內,對核災的看法南轅北轍;有福島安全神話突然翻盤復活,說福島安全的不在少數。甚至,即便是反核人士,對福島核污染問題的態度也有一些轉變。當然,對福島抱有懷疑的仍然也是很多,如果真的安全無虞,相信大家都會為福島人民鬆一口氣,然而,事實是這樣的嗎?
日前,筆者被JAPAN PLATFORM特定非營利活動法人(NPO法人)邀請參加了一個介紹那些選擇返鄉的福島人現身演講會。主旨是向世界傳達國內避難的教訓,主要講的是8年後福島的現在和未來。
首先,JAPAN PLATFORM(NPO)廣報部副部長高杉 記子簡短的介紹到;隨着避難指示被逐漸解除,2020年前福島的現狀正在加速淡化。日本國內不管是避難還是沒有避難的福島人們,都面臨和家人的地域分離,不安定僱傭,災害間接死亡,這些複雜的福島現狀,以後,也是我們需要面對的課題。應該如何看今天的福島?應該注意的教訓又是什麼?
左一是ANA MOSNEAGA、左二是山中 努、中間左三鈴木 薰
第一位演講的是日本講壇的助成事業推進部項目負責人ANA MOSNEAGA。她曾任職聯合國糧食計劃、聯合國大學、歐洲委員會和國際勞動機構等,她説,福島作為國內難民問題的核爆避難,像核爆事件這樣的技術災難,非常稀少,而且一旦發生,其影響的長期性和複雜性並不是別的災難可相比的,國際上的這方面的討論也幾乎沒有。福島核爆避難作為伴隨着苦痛的復興進程的一個環節,其重要性不容忽視。這其中受災者與受災地區的需求,能力,脆弱性的變化,在長期的復興過程中,要結合現有的社會構造和經濟問題。還有,地域差別,僱傭關係的不穩定不透明化,社會孤立以及外圍經濟尤其受到矚目。
她説,這次福島核爆,由於受災狀況的不同,加上復興的延遲,地域經濟和行政服務導致的復興程度的差別也會越來越造成地域差別的擴大。福島災區的回歸者近半數在65歲以上,由勞動力不足,地區延存的重要社會機能得不到恢復。另一方面,避難者集中的部分地區,地價、不動產價格高漲,社會公共資源遭到逼迫,避難者和原住民之間的矛盾發生等都是存在的。
她最後說,為了取得長期穩定和堅韌的回復力,國家縣地區自治體,及所有的行政體制,都需要建立盡可能完整的政策制度法案來對應瞬息萬變的狀況。從福島看來,由氣候變化等導致不能居住的地區問題,這種「技術災難」的受災地區其居住可能性是由誰來怎麼決定的?其中的利害關係相關的政治進程又是怎樣的?至今,政府也沒有明確的回答。
第二位演講者是山中 努,他由2012年開始就在福島擔當東日本大震災被害者的支援,一直見證了福島的福島的需求與局面變遷。他説,他2011年3月~2011年6月 擔當求援與救護的初期對應工作,這個時期主要在避難所居住。2011年6月~2016年3月他擔當生活和交流支援的緊急對應,住在應急臨時住宅,支援主要是關注災後間接死亡,心理支援等工作,2016年4月~ 現在開始地區經濟恢復與復興支援,避難指示解除,部分地區仍然是回歸困難區。
山中 努說,JPF福島支援強化的5個重點活動是:
1. 對社會弱者的支援
對包括殘疾人,女性,老人等社會弱者,生活窮困,經濟或者精神貧瘠者為對象的支援活動。
支援第八年現狀:避難指示被解除以後支援就被切斷了,生活窮困家庭仍然很多,對於殘疾人和老人的家庭回歸支援體制不足。
2. 強化地域安全網
促進形成,保持和再生避難地區或者回歸地區的地域社會安全網的功能。
支援第八年現狀:醫療看護福利專家不足
3. 地域文化的存續
地域文化是人們生活的基礎,是地域的傳統,文化,行業的存續相關活動。
支援第八年現狀:捕魚業文化,地域社會喪失
4. 對應輻射的不安
面對,貼近這些對於輻射污染造成的不安
支援第八年現狀:關於判斷輻射能量的情報不足,家族或者地域被分開對待
5. 促進當地主體的聯網
建立支援者和當地市民社會相互活動補充的基礎聯網活動
支援第八年現狀:把地域特殊化,避難指示解除地區人們的聯繫不足
第三位演講者鈴木 薰是住在福島磐城市,也是核爆時間的受害者。她說:「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發生時和丈夫女兒三個人在家中,雖然因為遠離海岸線,不用擔心海嘯。但是福島核電站爆炸以後,看到電視上面關於福島核電站爆炸的畫面,開始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們雖然是住在福島縣,但是能夠獲得的情報和住在東京的各位是一樣的。這個時候就準備進行短時間避難了。」
鈴木 薰説,五月黃金周前回到了家裡,當時福島的空氣連呼吸都很困難,這裏的食物真的可以吃嗎?繼續這裏的生活是正確的嗎?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和感覺。
11月開設了伽馬線放射性物質測定實驗室,是由災區的媽媽們自發成立運行的實驗室。大家都對於給自己的孩子吃的食物都非常擔心,決定經過自己的手來檢測安全性。災難之後隨着時間推移,災後重建的被關注度逐漸減弱,關於輻射安全的情報越來越少。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安心的環境中健康成長,成立了孩子的環境保護媽媽隊,對孩子們的活動生活遊玩區域進行詳細持久的監測。結果發表在媽媽隊的官網上面,為當地的媽媽們提供參考。
檢測福島及臨縣的家庭吸塵器裡面垃圾的銫含量,可以看到垃圾中間銫的含量值(BQ/KG)有巨大差別,然而空間線量值(ΜSV)卻並沒有太大差別,所以,政府只是檢測空間線量值(ΜSV)是不足夠的。
為了給兒童定期進行甲狀腺檢查,母親放射值測定中心,新建立了母親門診部,專門對應擔心輻射是否給自己的孩子造成影響而焦慮的家長孩子們。而在普通的醫院就診時,問到關於放射線的問題,醫院的醫生不耐煩的態度讓家長們也很難尋求到幫助。
她們同時在沖繩開展實施兒童修養生息項目,受災區的孩子在沖繩充分感受大自然,在海中自由玩耍,檢測參加項目前後孩子們尿液中的放射值,幾乎都有大幅度降低。對比母子的尿液中銫的數值,由於孩子對放射線的感受更加敏感,含量都會大大高於成人。
「2018年也開始關注母親和兒童心理。有的媽媽擔心自己被輻射而不敢給自己的孩子餵養母乳等等,我們也在關注這樣的問題。」
右邊是避難者岡田 めぐみ現在住在東京,左邊叫田中 典子現在住在福島
第四位是來自災區現場的岡田 めぐみ,她説,「我住在距離核爆70KM的福島市,當時我正在懷孕中期,還有3歲和1歲兩個孩子。我所在的地區是並沒有收到避難指示的地區,我還在猶豫是否需要避難。當時在東京的丈夫好不容易弄到汽油,因為高速公路已經不能使用,開了12個小時才找到我們,而平時使用高速公路只要3個小時的路程。最擔心還是途中如果汽油用完了怎麼辦,後來把家裡另外一輛車上的油全部抽出來用,總算勉強一家人都離開福島到了東京。」
她説:「當時正好下大雪非常冷,正常這個時候雪季都結束了,為了省油一路都不敢開暖氣。我的老家就是福島市,還有分別在高中和小學的兩個妹妹。雖然我也叫她們一起避難,但是妹妹說周圍的人都沒有避難的,所以她也不去避難,我跟父母姐妹就這樣分開了。到了東京身為孕婦的我,和周圍還是格格不入,雖然是從福島來的,但是並不是強制避難區而是自主避難,所以也有煩惱該怎麼樣告訴周圍的人等等,最後還是選擇沉默地生活。」
當然在東京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和支援,住在由災害救助法規定法人國家公共住宅,現在很多都由於到期等等被強制搬離或者加倍房租,這是很多在東京避難的人都面臨的困難。
她説:「福島事發之前是非常美麗的地方,這些山清水秀的景色全部都被污染了。現在,這些污染還在持續,就叫我們都回去。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故所有人都見到了,然而並沒有什麼新的保護政策或者法律頒佈,就叫大家回去,這樣太奇怪了吧。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會繼續現在這樣的避難生活。」
最後一位也是來自福島災區叫田中 典子,她説:「我在2011年3月以後去了丈夫老家埼玉縣避難,隨後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看到新聞關於各種核爆的報道,我也擔心在福島能不能順利生下健康的孩子。」
「但是,和家人商量以後,還是決定留在福島縣生產。即使留在福島生活,我還是盡量希望自己的孩子不過多的暴露在輻射之下,對於日常飲食十分注意,大風天不出門,平時出門玩也小心謹慎。沖繩的兒童修養生息項目我們也積極參加,然而學校的老師對於這些項目並不支持認可。學校的給餐都是使用當地的蔬菜,相比較別的地方產的輻射數值會更高,就算是同一個農田採摘的蔬菜受到的輻射也會有差別。只檢測樣品就認為都是安全的,我對於這樣的方式並不認可,學校的牛奶我也不想給孩子喝,但是學校規定除非是牛奶過敏否則就必須飲用學校統一的。」
「戶外活動我也不想孩子去參加,但是孩子自己也不願意和別的孩子採取不一樣的行動,這也是現狀。孩子去參加沖繩的兒童修養生息項目,在海邊從早玩到晚,眼神都變清澈了,每天都非常開心。但是回到福島以後,這麼快樂的經歷完全不對朋友提起過,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福島的生活。」
「大兒子小的時候還會問我,為什麼我們不像別的家庭一樣在外面玩。現在他完全不問,漸漸自己決定了,什麼可以問,什麼可以說,自己在消化這些問題。孩子們應該自由悠閑地生活,隨心所欲地發言交流,現在這樣的環境對孩子的心理成長會有什麼樣的負面影響?我十分擔心。」
「福島本地的媒體對於輻射的報道越來越少,幾乎都看不到了。媽媽們之間關於核輻射的討論也漸漸沒有了。如果現在福島的真實狀況真的是任何人都可以了解並且自由討論的話,就不會有奇怪的誤會產生,也更加利於母親們可以自己來決定,什麼樣的環境對孩子的成長是最好的。這就是我現在努力的目標。」
她説:「我選擇回到福島主要原因是,福島是我的故鄉,我的工作也在這裏,總之就先選擇回來了。我覺得作為媽媽,是非常不想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然而,丈夫覺得這麼多人都選擇回歸家鄉有什麼好擔心的,自己一個人養育孩子又十分困難而不得不選擇回歸。」
「即使是福島當地人對於輻射的意識也有很大差別,我覺得情報來源是很大的原因。剛開始每天都還會有輻射相關的情報報道,隨着時間推移,情報越來越少,雖然網站主頁什麼的都有登載,但是不再像以前那樣,自己不去主動了解的話就接收不到這樣的情報。所以,人們關於輻射的意識也就越來越弱了。」
總結:聽了那些選擇返鄉的人介紹,擔心孩子健康的窘境,她們說這些不是批判,也不是毀謗中傷,而是大家不信任政府跟東京電力。在福島生活的人們每天抱着恐懼的心情活着,想要忘記核污染,和國家一起積極地想忘記這些事情。結果,可能變成只要一開口說污染,反而被說妨害復興工作。可是,那些因為污染避難在外的災民,也是被害者。我們能爲福島人們所做的,就是把這些真實的、聼到的意見和言論發送出去!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