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渤：「九二共識」已經過時？
春暖花開，又是一年一度的北京兩會開鑼時。與過往一樣，政協主席作報告的涉台部分，必強調統一。但不一樣的是，「九二共識」隻字未提，代之以「一國兩制的台灣方案」。這個不太為外界留意的微妙變化，實則反映了中共對台政策的重大調整。官方與學界未來都會以「習五點」為基礎，進行兩岸關係的新論述。
所謂「九二共識」，一直以來的解釋是「一個中國，各自表述」，明確界定了兩岸關係的實質。這是公眾的普遍認知，也是兩岸交流的政治基礎。不承認這個共識，就會出現江澤民所說的「地動山搖」。但時移世易，隨著習近平在元月二日的對台講話，兩岸紅藍綠三方對這個不成文的共識，極需「再認識」。
筆者上星期飛赴台北出席一個活動，恍如「走進深藍」，見到國民黨執政時期一眾前朝高官，包括國安會秘書長蘇起、陸委會主委張京育、行政院長張善政、新聞局長高孔廉等等。席間談笑甚歡之際，筆者問「九二共識」一詞的創造者蘇起，「一國兩制台灣方案」這個提法的橫空出世，是否與他造詞時的原意相悖或者不兼容？
蘇起創造「九二共識」一詞 網上圖片
也許還沒有完全消化「習五點」，也許需要足夠時間去建構新論述，蘇起沒正面回答筆者突如其來的的問題，只說「變得複雜了」。他在2000年首次使用「九二共識」一詞，目的是為「一中各表」提供「創造性的模糊」，就算民進黨執政也能讓兩岸關係各有空間避免戰爭。記得綠營的陸委會主委陳明通曾經公開說過，因當時政黨輪替，「蘇起當初創造這名詞，其實是好意」。
「九二共識」心照不宣
這裡有必要交代一下「九二共識」的來龍去脈。1992年10月底，代表兩岸談判方的海基會和海協會，在英國治下的香港展開磋商。雖然沒有談出什麼結果，卻達成不成文的口頭默契，大意就是「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但對「一個中國」的解釋存在差距。
當年帶隊來香港主談的台灣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雖然已經作古，但他說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理解」（tacit understanding），最為傳神。如果一定要解釋清楚，就是「一中」是兩岸共同認知的基礎，「各表」則是各取所需，雙方對此「互不否認，而不是互相承認」。
「九二共識」首次見諸報端是在2000年，時任陸委會主委的蘇起以此四字簡單明了地概括上述會議內容。2005年，當時的國民黨主席連戰飛赴北京，與時任中共總書記胡錦濤會面，這是國共兩黨最高領導人在分隔60年之後的第一次，所以被稱為「世紀握手」。這次「破冰之旅」把「九二共識」一詞闡述為「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根據這個共識，中華民國並沒有消失。
大陸目前只提「一國兩制台灣方案」，國民黨形同被「打臉」。這邊廂，蔡英文則宣稱「九二共識就是一國兩制」，要各政黨不要再提。蘇起感歎「九二共識變形得我都認不出來了」，國民黨現在最尷尬，「藍同時被紅和綠夾殺」。
沒有「明獨」「暗獨」的餘地
面對北京的兩岸立場最新論述，台灣朝野上下有人發慌，有人裝糊塗，有人恍然大悟「圖窮匕見」，也有人要求尋求「九二共識的再共識」。習近平講話「一石激起千層浪」之處，在於「共識」不是台灣方面所理解的「九二共識」。馬英九以前說過，他理解的「一個中國」就是中華民國。已表態參選明年總統的朱立倫重申，「九二共識」就是「一中各表」。也宣佈競選總統的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張亞中則認為「兩岸同屬整個中國，互為憲政分治政府」，所以要堅持「分治不分裂」的立場。
但大陸方面有專家認為，不同於民進黨明目張膽的台獨，國民黨堅持「一中各表」，其實有「暗獨」成分，至少是迴避統一。至於蔡英文，她一直高調表示不承認九二共識。但如果翻查紀錄，她擔任陸委會主委期間，是承認「一九九二年一中各表」的九二共識的。出爾反爾的背後，「小英號」有被綠營獨派大佬們「挾持上路」之嫌。
蔡英文一直不承認「九二共識」 網上圖片
記得三年多以前，也就是習馬會在新加坡閃亮登場不久，筆者在美國《外交家雜誌》（The Diplomat）以「Taiwan: 1992 Consensus on Shaky Ground」為題撰文，指出「九二共識」「根基不穩」，有澄清其模糊性的必要（It is time to remove the ambiguity）。隨著兩岸實力急速的此消彼長，筆者認為再爭論模糊的「九二共識」已經沒有意義。套用一句英文諺語，就是The writing is on the wall。
如果說，「九二共識」還沒過時，還有討論空間，那麼在琢磨「習五點」之後的正確理解是，「海峽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內涵雖是波瀾不驚的「微調」，但「共識」中的「一中各表」不見了，是旗幟鮮明的「統一」。說得更直白一點，台灣方面不再有「各表」空間。中共定義的統一，顯然是統一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旗下，而絕無可能是中華民國。
中華民國的心態，一直擔心被中共「矮化」。世事如棋局局新，現在到了不是被矮化而是被消化的時候了。矮化可能是中華民國在台灣最美好的日子，但現在已經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