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女政傳:資源爭奪戰 | 出錢養NGO 港府放棄主導後患無窮
九龍西油尖旺選區大南的補選將於3月24日舉行。上一篇文章介紹了大南區近年新興的社區實驗,這些實驗聚焦於通過社區營造和升級居民服務,重新整合社區資源,連接區內居民。
此外,也帶出了幾個有待進一步關注和分析的問題,這次我們逐一拆解。
第一,「賽馬會好相寓劏房戶支援計劃」(簡稱「好相寓」)等非政府組織(NGO)在地區進行居民服務的經費來自何處?政府在這個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是什麼?
第二,大南及其周邊一帶地區作為劏房戶的聚集之地,其經濟屬性決定了「住屋及相關居住問題」將成為此類基層選區的核心議題,而這如何體現在日常的地區工作中?
第三,相關組織、機構如何將政治理念和訴求,融入具體的地區服務中?
多個地區組織 關係千絲萬縷
帶著這些疑問,今天的文章依然從「好宅(Good House)」和「好相寓」講起。
「好宅」的創辦人是李清風(Summer)、任真(Jay),而「好相寓」的則由李清風和吳蒨婷(丁丁)創辦。可以說,兩個組織的創辦人有重疊,不僅如此,三人皆屬於「關注草根生活聯盟」成員。
「關注草根生活聯盟」以「關注草根生活聯盟有限公司」(簡稱「關草聯」),於2011年註冊成立。「好宅」和「好相寓」分別是「關草聯」的兩個項目。
從「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簡稱「社聯」)的網頁可知「關草聯」的服務範圍包括:
1.低收入家庭服務
協助低收入家庭申請福利項目,舉辦與低收入家庭的活動。
2.社區經濟服務
建立天水圍基層互助服務網絡,與基層婦女成立「天姿作圍」,組織及參加共同購買。
3.舉辦墟市
讓市民了解「墟市」的社區經濟價值。
4.基層教育服務
讓基層市民了解不同民生及福利政策。組織社區探訪活動,讓市民了解基層(例如劏房戶)的情況。
有趣的是,據《大公報》早前報道,「關草聯」是「關注綜援低收入聯盟」的擔保公司,其董事之一便是傘後團體「社區前進」的朱江瑋。而有意在3月24日參與大南補選的「社區前進」另一成員李國權,則是「關注綜援低收入聯盟」的幹事。
上一篇文章提到,「好相寓」現時所紮根的地鋪,位於李國權辦事處樓下,而該單位的業主則是港大民意研究計劃總監鍾庭耀。
「關草聯」並非低調的組織,除了成立多個地區項目,亦活躍於高校,比如,它是香港中文大學2018-2019年度的博群非牟利團體實習計劃中的參與機構之一。
申請入「白名單」 名正言順攞資助
問題來了,「好宅」、「好相寓」這類服務劏房戶和基層市民的NGO,他們的營運經費來自何處?
2017年11月19日,「好相寓」的前身「好宅」作為58個創新項目之一,獲得政府扶貧委員會轄下的政府基金「社會創新及創業發展基金」(簡稱「社創基金」*)資助10萬港元,運作8個月,幫助了16個劏房家庭入住共享房屋和唐樓。
(*社創基金:成立於2013年,香港政府希望投放資源,扶助創新意念,透過不同途徑加強社會資本,幫助解決貧窮問題。以培育社會創業家和資助扶貧方案為目標,成立後,首輪撥款5,000萬港元予四間協創機構,「社聯」便是其中一間。)
「社創基金」的網頁這樣描述介紹「好宅」:
聯繫良心業主和板間房住戶的社會地產中介。「好宅」參考台灣「崔媽媽基金會」的服務模式,擔當社會地產中介服務的角色,連結弱勢基層住客和良心業主,為基層住客尋找較市值租金便宜一成至兩成的住宅,透過訂立良心租約向租客提供合理的租住保障,避免住客面對無理加租和被濫收水電費。本項目同時會提供搬屋支援服務,減輕弱勢基層住客搬遷時的經濟負擔。
李清風在「社創基金」的項目結束後,表示將申請加入營運「社聯」推動的「社會房屋共享計劃」,現在,「好宅」已經成為該計劃的合資格運營機構。
「社聯」在這方面可以說走得比較前,近年分別推出「組合社會房屋計劃」和「社會房屋共享計劃」。簡單來說,「社聯」先通過第一階段的「組合社會房屋計劃」,覓地、興建組合屋,再通過第二階段的「社會房屋共享計劃」,成為房屋中介平台,一方面在組合屋興建完成之前,承租和翻新現有的私人單位後,分租予合資格的營運機構,包括社福機構、社會企業運營及提供支援服務;一方面將建成的組合屋分租予合資格的營運機構,包括社福機構、社會企業運營及提供支援服務。上述兩個計劃由香港公益金撥款5,000萬元(公益金的行政費用全由香港賽馬會贊助)和關愛基金撥款3,570萬元(扶貧委員會轄下的政府基金)。
作為「社會房屋共享計劃」認可的營運機構之一,「好宅」有資格承租「社聯」所提供的翻新單位和組合屋,並在成功出租房屋給劏房戶後,提供後續的支援服務和相關的社區凝聚活動。至於其後續項目「好相寓」的經費為期3年,則來自賽馬會慈善信託基金捐款的516萬(見下圖)。
「民間主導」易偏離政策原意
「社聯」作為「社會房屋共享計劃」的營運平台,曾在2017年9月,得到香港公益金、社創基金共撥款1,150萬港元(兩個基金各出一半),用作首3年的運作經費。不僅如此,公益金亦預留2,000餘萬款項,資助社福機構協助提供周邊的支援服務,包括生活技能培訓、社工陪伴、居民大會、街坊飯局、社區回收等服務街坊工作和活動。公益金不參與項目的運作,但成立委員會進行監察。
2018年6月,關愛基金進一步資助3,570萬港元予「社聯」的「組合社會房屋計劃」,用於購買及興建預製組合屋,幫助90個居住於「不適切住房」下的家庭。社聯「社會房屋共享計劃」項目總監何俊傑介紹,首個位於深水埗南長街的項目將於今年底完成。
關愛基金主席、勞工及福利局局長羅致光在評價由關愛基金贊助「社聯」推出的「組合社會房屋計劃」時表示,政府過去沒有組合屋項目的相關經驗,希望透過這個實驗計劃,建立準則,政府不排除日後直接向相關項目撥款。
於是,特首林鄭月娥在2018年10月的《施政報告》中,便提及運輸及房屋局轄下的「過渡性房屋專責小組」,將協助及促成民間主導的過渡性住屋計劃。劃重點:政府明確了自己的角色是輔助,民間機構成為過渡性住屋計劃的主導。運房局下的專責小組負責制定審批機制,但只做「中間人」。
不僅如此,政府在今年的《財政預算》案中,還為未來3至5年預留20億港元,由非政府組織申建過渡性房屋,預計興建4,000至5,000個過渡性房屋單位,供符合要求的市民申請——其中,已輪候公屋一定年期的申請者佔八成,其餘可由營運機構決定,批予有需要的市民。
財政司司長陳茂波表示,若資金使用得當,需要時樂意加碼。不過,社會中依然不乏擔憂,不希望過渡性房屋廣泛大行其道,擔心取代政府興建公屋。
社福機構獲得政府資助,參與扶貧工作是好事,那麼,如果扶貧與政治動員結合呢?
賦權NGO如養狗咬主人
我們的問題是,政府出資卻不主導,如何確保政策原意與負責執行的民間機構一致呢?畢竟審批機制只是滿足程序正義,不規管政治理念。
舉例來說,「社聯」這樣介紹「社會共享房屋計劃」的核心理念:並非滿足狹義房屋需要,而是把市民的房屋問題看成住屋的問題,既包括硬件房屋,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居住地區有沒有社區生活,能從社區內得到一些生活上的支援(動員),亦透過參與貢獻自己的長處(賦權),為社區提供承托力(樁腳)。
因此,「社聯」特別強調在政府在撥款建屋之餘,亦應向社會服務機構提供資源,用於社區支援的服務,幫助居民建立社區互助網絡。「好宅」的李清風也多次在以「共居」為主題的社會房屋分享會中形容,「共住的業主和租戶,其實是在參與一件很有意思的抗爭」,「共居生活……是奪回人的自主權利」。
一個政策的用心是好的,但在複雜的社會互動中,難以預料會如何發展,如果政府一開始便放棄了主導,那麼多少是缺乏政治敏感和智慧。
讓我們將討論的語境拉闊,上個月底《明報》一篇文章《後佔領民氣降溫 烏克蘭怎麼走——公民組織倡議》(突然發現「關草聯」的機構性質也是「倡導機構」Advocacy Organization / Advocacy Group),文中提到烏克蘭的首都基輔:
雖然經濟復甦仍然緩慢,但市內一片朝氣蓬勃……
一個又一個公民組織的工作室:加入NGO成為運動者,成為年輕人間熱門選擇。
……新世代「無大台」的群眾運動大爆發,舊有政治勢力無法承載、吸納改革力量,知識分子不願蹚政治的渾水,轉而透過成立NGO推動個別議題。
換言之,NGO成為烏克蘭新群眾運動的載體。「(革命)讓我們明白人民對國家有話語權……但人民尚未意識到,自己有話語權之餘,也對改革的進程有責任」烏克蘭版「法政匯思」「DEJURE」創辦人麥卡洛如是說。
當然,烏克蘭的情況不一定能完全套用在香港,但既然這篇文章刊登在本港報紙,又被不少傘後團體轉發,起碼顯示民間有這種推動力量,正將NGO進行精準定位,從個別議題(比如:劏房)入手,擁抱基層。
同時,政策支持也讓NGO有機會擁有更多的公共資源和社會資本。
2018年11月底,城市規劃委員會(簡稱:城規會)宣布,同意如經運房局轄下專責小組統籌,位於市區及新市鎮地區內已經整棟改裝的工業大廈,可改作不逾五年的過渡性房屋,無須向城規會申改計劃用途。
此外,政府短期內便會向行政會議提出,要求批准豁免在官地上興建過渡性房屋項目的地價,通過加快審批程序,吸引更多NGO拓展過渡性房屋單位……利好過渡性房屋的政策陸續上馬,一眾NGO已經躍躍欲試,準備擁抱基層。
可以預見在這個背景下的選舉周期,將非常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