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慶成：大陸生赴港升學熱潮不退之謎

L先生是我認識多年的廣州朋友。他知道我以前跑過教育新聞線，幾年前就開始不斷詢問我有關香港大專院校升學的情況，準備安排兒子報讀。今年暑假，L先生的兒子在高考中考獲660多分。我告訴他這個成績應該可以入讀香港任何一所大學，豈料他回答說：「不讀了，我已叫兒子報讀廣州中山大學了！」

原來，去年香港爆發的反修例風波，尤其是期間在港大陸生因安全考慮而被護送過境一幕，L先生至今仍歷歷在目。他擔憂兒子身為大陸人，在日趨激烈的中港矛盾之下「兩邊不是人」，心裡縱使心儀香港教育環境，考量後還是決定放棄安排兒子赴港升學的想法。

當時我不無惋惜，多番勸說L先生，說大部分香港人還是守法的，反修例期間的一些暴力事件只是個別人士的行為。事隔一個多月，我發現我的看法似乎過於樂觀了。

踏入9月份，香港高等院校陸續開學，但在不到一個月的短短時間內，像去年針對大陸生的事件又接二連三出現。譬如，香港大學學生會校園電視於9月1日在多個社交平台，高調發佈一條充斥着仇視大陸學生的惡搞片段，聲稱他們是「間諜」，以及搶走了港大獎學金資源等等，引起了社會嘩然。

港大校方其後發表聲明嚴厲批評，校園電視才被迫將該影片下架。但在該起事件平息不久，香港城市大學又發生了一起大陸女學生被施襲事件。

根據港媒的報道，一名23歲大陸女學生上周二使用校內洗手間時，突然被一名33歲本地女生從高處淋水；她離開廁格後，又被辱罵「大陸婆」及施襲。事後，警方以涉嫌普通襲擊拘捕了該名本地女生。

以上針對大陸學生的事件雖說只是零星個案，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反映了當前香港社會真實的一面：每當中港兩地出現衝突，夾在兩者之間的香港高等學府大陸生群體，往往就被推上矛盾衝突的風口浪尖。L先生擔心兒子在香港讀書被暴打的畫面，原來並不是天方夜譚。

但奇怪的是，縱使香港社會的排陸情緒持續高漲，似乎無減大陸生赴港升學的意願。根據香港《文匯報》上個月的報道，一些大學如香港大學、科技大學及城市大學，今年錄取大陸高考生的人數竟然都「疫市」（逆市）上升，令人大跌眼鏡。

其中，城大的增幅高逾15%。而港大也錄取了300名大陸生，在文、理、工程學院錄取人數皆較去年增加約五成，個別課程的大陸收生人數更激增四倍。

就大陸生無懼香港社會氛圍、堅持赴港升學這個現象，我問了身邊一些在大學教書的朋友。綜合他們的意見，大致有以下三個原因：首先，近年的中美貿易戰，除了直接導致兩國之間出現經濟磨擦，在美國高等學府學習的中國留學生也成為「炮灰」。越來越多中國大陸家長擔心情況一旦惡化，子女在美國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安穩。部分人今年開始轉移子女海外留學的地區，靠近大陸的香港自然成為選擇之一。

其次，今年年初暴發的世紀疫情，令全球政經形勢劇變。如今疫情仍然在歐美猖獗，美國疫情更有延續之勢。家長們除了擔心子女在外國花了大筆錢，讀不上書，生活受限制，也憂慮子女的健康安全風險，於是轉而安排子女到疫情相對穩定的香港升學。

最後，香港的高校今年也對一些學系的大陸生新增獎學金，無形中也增加了對大陸生的吸引力。譬如，港大早前就向今年江蘇省文科狀元白湘菱提供100多萬港元全額獎學金。最終白湘菱接受港大的誠意邀請，申請就讀該校金融類專業。

以上三點，促使大陸生今年赴香港高校升學的現象仍然相當火熱。但平心而論，這些因素都是特殊情況。近年大陸生赴港讀書的熱情已從高漲慢慢回落。去年的反修例運動更加快了這一趨勢。事實上，根據我的香港學界朋友反映，今年大陸的許多省級狀元皆放棄了赴港升學，港校錄取的大陸生大多是考不上北大清華的高考生。

無疑，具有國際化視野的香港高校，在現階段對許多大陸生來說仍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但與此同時，近年香港政治紛爭不斷，加上仇視大陸學生的言行滋生壯大，也漸漸削弱包括大陸生在內的世界各地優秀學生赴港就讀的吸引力。若這股趨勢持續下去，香港高校的發展前景恐怕堪虞。港府官員及高等教育界人士切莫被今年大陸生赴港升學人數不減的表象欺騙了！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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