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飛 : 美國是一個軍國主義國家？
1月20日美國總統就職典禮在即，據報導，好幾個自稱是右翼民兵組織的武裝團體宣稱要在當天搞出點事端來。有評論員認為，美國很可能陷入內戰的邊緣。筆者理解不少華人朋友出於樸素的愛國情懷，多少有點期待美國出現內戰的「食花生」心態，畢竟被特朗普欺負太久了，很想出口氣，但看問題還是要實事求是。
就算那些右翼民兵組織真的在全國各地發動「武裝起義」，不等於美國當局就束手無策。恰恰相反，除了如FBI﹑國土安全部等情報及反恐單位已經密切盯上這些極端社團之外，早在2012年7月25日，一份名為Small War Journal的軍事期刊，刊登了一篇由一名退役陸軍中校和歷史學教授共同撰寫的軍事論文，名為﹕Full Spectrum Operations in the Homeland: A “Vision” of The Future。全文假定有極端組織(尤其右翼民兵組織)發動武裝叛亂，佔領了南卡萊羅納州的達靈頓市，那麼國會﹑聯邦政府﹑州政府﹑正規軍﹑國民警衛隊和警方應如何應對，內容覆蓋鎮壓武裝叛亂的法律依據﹑軍事戰略戰術和行政後勤協調，是全方位的沙盤推演方案。
公開的軍事期刊，尚且有防患於未然的預案，正規的軍事﹑情報和執法部門，會不會反而一無所有？
何況早在1807年，美國國會已經制定了《叛亂法Insurrection Act》﹐對於鎮壓各種形式的武裝叛亂，已經提供了足夠的法律依據﹐包括普通人發起叛亂﹑社團叛亂﹑乃至州政府發起叛亂等等﹐所以在1861年南北戰爭中，嚴格來說，林肯政府是在平定南方各州的叛亂，南方所謂的邦聯政府，是叛亂團體。
我們再看看那些民兵組織，他們都是合法的社團，並不僅僅因為在美國絕大部份州是持槍合法，更是因為民兵是美國的立國社會文化傳統。是先有民兵，後有美國﹔先有民兵，後有正規軍。
軍隊本身就是一個社會組織﹐美國軍隊的組織發展歷史﹐就是一部由個人民兵，到州民兵，再到正規軍的發展過程。
首先是殖民地開拓時代，眾所週知，美洲白人社會是歐洲移民殖民社會。為了自我保護和奪取美洲土著居民的土地，歐洲殖民者從登陸的第一天，實際上已經是自我武裝，已經等同民兵。
一﹐民兵組織的出現
1636年也就是明朝崇禎九年，美洲的麻薩諸塞州議會成立第一個民兵團，從此民兵由個人身份，邁向州政府支持的合法民兵組織﹐當天12月31日也成為國民警衛隊的建軍節。
二﹐民兵組織和正規軍的形成
1775年為了更有效地打擊宗主國英國，爭取美洲獨立成國﹐十三個州組成的大陸議會決定把各個州的民兵團合併指揮，成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陸軍Continental Army。換言之，最後打敗英國正規軍和贏得獨立的美國大陸軍，其實本質上也是民兵組織。
獨立戰爭之後沒多久，大陸軍解散，但軍中的精銳部隊﹑炮兵和軍校等重要設施被分割出來，從此成為美國正規陸軍的雛形，開啟了職業化正規軍的建軍歷程，但同時各個州的民兵團仍舊保留下來。美國社會逐漸形成了雙線並存的武裝力量：聯邦政府掌握的正規軍和各州的民兵組織。
三﹐民兵的規範化
在十九世紀西部開拓時期，各個州放任無組織的民兵膨脹發展﹐其實就是讓向西部開拓的美國白人們自己武裝起來，屠殺驅趕印第安部落，鎮壓監控黑人奴隸。但1861年南北戰爭的爆發﹐反過來又加快了聯邦政府對民兵的規範化約束。
首先是為了加快打敗南方邦聯，林肯政府和聯邦軍隊故意在南方建立了大量黑人民兵組織，以游擊戰的方式輔助北方軍打擊南方叛軍。同時北方州的民兵幾乎都納入了正規軍編制之內，以至於北方各州幾乎不再存在民兵。
但是在內戰結束之後，白人組織了一批新的民兵組織，例如赫赫有名的步槍俱樂部等，專門打擊報復黑人民兵，大肆進行種族屠殺。結果，黑人民兵組織不復存在，但這些充滿種族偏見的極端民兵組織，從此安家落戶。
1903年，國會制定《民兵法》﹐各州民兵組織徹底規範化﹐雖然繼續由州政府領導，但享受聯邦政府的財政預算補貼，以支撐其裝備﹑訓練，幾乎與正規軍一樣水平。根據該法案和其他法律規定，各州民兵由以下部份構成，主要由州政府領導，必要時由總統指揮調動﹕
-陸軍國民警衛隊
-空軍國民警衛隊
-海軍民兵
-各州預備役民兵(十七至四十五歲體格健全的人都有機會被征召)
另外，大約有一半的州還擁有州警衛隊(State Guard)。這些在軍事法律上，都被界定為民兵。
四﹐私人民兵或者民間民兵的保留
那麼到底那些聲稱要武裝介入總統就職儀式的民兵組織，又屬於哪一類的民兵﹖他們都是與上述各級政府資助與管理的官方正規民兵無關的﹗包括右翼民兵組織，全部都是私人民兵或者說民間民兵社團﹐與政府﹑軍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這些私人民兵聲稱，民兵精神是美國的立國傳統，即便存在政府管理的國民警衛隊等官方民兵，但仍然要把民間民兵這種立國傳統延續下去，並且認為他們才是真正的民兵。他們不止可以合法存在，而且可以合法地使用「民兵Militia / Minuteman」稱謂。
美國社會，從它立國之前，到立國之後，民兵的正規化歷程和私人民兵的合法化存在，充分反映這是一個尚武的社會﹑尚武的民族﹑尚武的國家﹗
甚至連美國最強悍的陸基洲際導彈，都命名為「民兵導彈Minuteman」﹗Minuteman，是指在殖民戰爭和獨立戰爭期間的美國民兵，能夠在一分鐘之內迅速投入戰備狀態﹐呼之則來，來之則戰。這與中國古代北方「上馬為兵，下馬為民」的游牧民族兵民結合的傳統﹐可謂異曲同工。
從這個意義上看，稱美國是一個軍國主義國家，並不為過。當然它有別於二戰前的德國﹑日本那種軍人凌駕於文治政府的軍國主義﹐但對武力的重視程度絕不下於德日，筆者姑且稱為「憲政軍國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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