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飛：兵棋推演的兩個歷史故事
八月十五日香港傳媒報導，行政長官表示政府在處理大事之時，會引入「紅隊」概念，由客觀及經驗豐富人士扮演「對手」，以檢視評估政策方案，優化政策的制定和推動，做法有如「沙盤推演」。
說起「沙盤推演」，準確地來說，應該是「兵棋推演」，這是近現代軍事指揮科學與藝術發展的一項重要工具和操作實踐。簡單來說，是把戰爭雙方的作戰計畫和交戰過程，用地圖和代表各類兵種的棋子，根據一定的遊戲規則來模擬展示其對抗過程，從而檢驗作戰計畫是否有效、預測作戰過程可能出現的意料之外的情況，以及根據「兵棋推演」的發現與結論，修訂作戰計畫，培訓指揮官和參謀人員的決策能力等。其原理如同平日下棋，圍棋、象棋乃至各種board game皆如是，只不過軍隊使用的「兵棋推演」來得規則更複雜、更逼近現實和更有助於檢視作戰計畫和培訓軍官。
1811年，普魯士宮廷戰爭顧問馮。萊斯維茨將軍von Reisswitz，用一幅地圖、一套代表軍隊的方棋、一本遊戲規則、一張概率表和一個骰子，創立了兵棋推演遊戲。後來，他把地圖改成了沙盤形式，按照1:2372的比例，用膠泥製作各種地形模型，用顏色表示水源、道路、村莊等，用小瓷方塊代表軍隊和武器，進行對陣表演。普魯士國王腓特列·威廉三世很喜歡這種形式，講它命名為Kriegsspiel（德文「戰爭遊戲」，即英文的Wargame），並下令進行比賽表演，專供高級官員和外國貴賓欣賞。幾年之後，馮·萊斯維茨將軍的兒子再進一步改良，把自身軍事經驗和時間概念引入到Kriegsspiel，使之形成了一整套基於嚴格的數學計算的模擬體系，並在1824年出版一本名為《用兵棋器械進行軍事對抗演習的指南》，把天氣、地形地貌、不同兵器的性能等融入其中，旋即風靡整個歐洲宮廷和軍界。
(Kriegsspiel 網上圖片)
如果是用平面地圖來進行的「兵棋推演」，一般來講就是「地圖作業」的推演；如果是用立體地圖來進行的「兵棋推演」，則稱為「沙盤推演」。今天科技發達，早就使用資訊科技、人工智能等高端科技手段來進行推演，對戰場實景和兵力兵器的模擬，更加逼近實況，所以今天的「兵棋推演」又有另一個名稱：作戰模擬Warfare Simulation。
近日台海局勢加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智庫老是發佈各種所謂的「兵棋推演」或者「作戰模擬」報告，藉此「預測」台海軍事局勢的發展前景。其實不妨帶著批判性思維來分析和看待這類的「推演預測」，因為歷史上成功的「兵棋推演」固然很多，但「蝦碌」甚至數據造假而釀成大禍的「兵棋推演」，也為數不少！聊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兵棋推演」的經典戰例，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初期的東線坦能堡戰役，最後在戰後居然為了作戰計畫的「版權」，鬧上法庭打官司！1914年，沙俄兵分兩路，從東普魯士的馬蘇里湖泊南北兩路夾攻德國，總兵力達四十萬人。但在戰前的兵棋推演中，俄國總參謀部已經發現這個計畫存在漏洞，就是這個該死的湖泊會把南北兩軍徹底分割，無法協調，只會被本來處於弱勢的德軍各個擊破，然而俄國並沒有認真對待這個兵棋推演的結論。
與此同時，德國方面也進行兵棋推演（畢竟德國才是現代「兵棋推演」的發明國），也發現了這個弱點，東線軍團參謀部的作戰處長Hoffmann上校據此而制定作戰計畫：用少量兵力擋住北面俄軍，然後集中優勢兵力，南下包圍南面俄軍，切斷其後路，力圖一舉殲滅之。
有趣的是，當時德軍總參謀部的魯登道夫將軍被委任為東線軍團的參謀長之後，也獨立進行了兵棋推演，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也制定了幾乎一樣的作戰計畫！戰役結局，一如德軍計畫，大獲全勝，沙俄兵敗如山倒。
留意一點，根據德軍的組織結構，軍團設有參謀長，權力僅此於軍團司令，參謀長下面設有作戰處長，至少低了一級！魯登道夫參謀長和Hoffmann上校雖然是上下級，但機緣巧合關係，兩人是各自獨立進行兵棋推演，各自制定作戰計畫，結果居然是一樣的。這證明了以「兵棋推演」為核心手段的德國軍事指揮藝術及其指揮官培訓，完全達到了標準化、科學化的程度，所以不僅兩人結論一樣，甚至連沙俄總參謀部的兵棋推演結論其實也是一樣的（沙俄是最早從普魯士軍隊中學到兵棋推演技術的外國）。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Hoffmann上校大聲疾呼，拼命向社會各界解釋，這個作戰計畫是源自自己的，不是源自魯登道夫的，又是出版著作，又是打算吿上法庭等等，成為戰後一時之八卦新聞。
第二個「兵棋推演」的經典戰例，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中途島戰役，這是兵棋推演歷史上一樁公案！
1942年，日本聯合艦隊在旗艦大和號上，舉行了檢視中途島作戰計畫的兵棋推演。日軍計畫的核心，是由南雲忠一指揮的航母主力，負責搜索和伏擊美國海軍航母主力。主持兵棋推演擔任裁判官的日軍參謀長宇垣纏少將，負責擲骰子來決定攻擊破壞力和成功率，這是兵棋推演的常規做法，不過骰子一般不是六面，而是十面，擲出的數字越大，代表攻擊力越強和成功率越大。
(民間設計的中途島兵棋 網上圖片)
當兵棋推演進行到美國空軍進攻日軍航母時，裁判官一擲骰子得出9！意味著日軍至少有兩隻航母被擊沉、一艘重創！
代表日軍的藍隊軍官們，對此大為不滿！非常主觀地堅持認為，美軍沒有那麼強的攻擊力。結果，宇垣纏少將被迫改為3！也就說，最多只有一艘被擊沉。
當時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聽到他們大吵大鬧，也忍不住跑過來看看推演，但也沒有糾正參謀長形同數據造假的荒唐行為。
最後歷史證明，日軍被擊沉四艘！日軍大敗！
但另一參謀官淵田美津雄認為，宇垣纏少將改變骰子數值並不是致命的，反而宇垣纏少將在兵棋推演過程中提出了要留意中途島北部海域，可能埋伏美軍，這個歷史證明是正確的，卻完全沒有人注意。
(內地出版社發行以抗日戰爭為題材的兵棋 網上圖片)
兵棋推演是一種協助軍事決策和指導軍官培訓的重要工具，雖然軍方和最高統帥部使用的兵棋肯定是非常專業，但民間也有大量供軍迷發燒友使用的遊戲兵棋，其實值得大力推廣，也是可以作為國防教育、國家安全教育的一個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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