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當選秀走向失控

愛奇藝青春有你微博圖片

距離總決賽只剩三天，選秀綜藝節目《青春有你》第三季突然宣布暫停錄製。這條凌晨爆出的消息迅速衝上微博熱搜榜首位，短短幾小時內閱讀量就突破3億人次。

這起事件對選秀綜藝界的震動，堪比螞蟻集團暫緩上市對股民的衝擊。不僅正為各家選手衝刺投票的粉絲措手不及，就連不看節目的網民也直呼這是「選秀史上頭一遭」，更有人感嘆「選秀節目終於玩崩了」。

根據北京市廣播電視局公告，當局收到公眾舉報後，約談了《青春有你》製作平台愛奇藝相關負責人，責令節目暫停錄製，認真核查和整改存在的問題。儘管官方沒點明節目存在的具體問題，但坊間猜測與最近引發熱議的「倒牛奶」事件有關。

中國《反食品浪費法》上周公布實施，一個「粉絲僱人倒牛奶」的視頻同期引發熱轉。視頻中，一群人圍在下水道溝渠邊，忙着分拆成箱的奶製品飲料，將白花花的飲料直接倒入水溝。人群後方，還有壘成一面牆的上百箱奶製品即將被倒掉。

匪夷所思的場景，緣於《青》的投票機制。購買節目贊助商的奶製品飲料，可掃描瓶蓋內的QR碼投票。為了給支持的選手打榜投票，粉絲不僅斥巨資購入大量飲料，還僱人開蓋掃碼。但開蓋後的飲料既喝不完又轉賣不了，索性直接倒掉。

只要瓶蓋、不要飲料的「買櫝還珠」行為，招致輿論一面倒批評。就連新華社都發表評論，批判將贊助商產品捆綁投票的營銷方式「不只是把牛奶倒溝里，而是把青年人帶溝里」。

也有人猜測，導致節目停播的真正原因，是人氣高居榜首的選手余景天被爆出父母旗下KTV涉嫌賣淫販毒。儘管經紀公司發聲明闢謠，但網上要求他退賽的聲浪不斷。

為對抗負面輿論，余景天粉絲宣布將加大「打投」力度，誓言要讓他以第一名「C位出道」。甚至有女粉絲公開宣稱自己「裸貸」了一萬元（人民幣，下同，約2066新元）為他投票。不過，就在節目宣布停播後，余景天經紀公司緊接着宣布他將退賽。

無論節目停播的真正原因是什麼，當局出面叫停選秀節目，反映日漸失控的選秀營銷模式已經觸及監管紅線，而出現傳銷化和極端宗教化趨勢的「飯圈文化」，也再度受到輿論關注。

愛奇藝、騰訊、優酷等視頻網站每年舉辦選秀節目，是中國龐大的偶像粉絲經濟鏈發端。靠手機短訊投票的低成本選秀已成為過去式，如今選秀節目向觀眾灌輸的概念是：愛他就得為他花錢，為他花的錢越多，才是越愛他。

相比一人一票的原始投票方式，通過眾籌集資，以優惠價批量購買投票商品，被視為更有效率的做法。這讓集資投票成為選秀節目的標準操作。

據中國媒體統計，2018年《創造101》11位出道選手的粉絲公開集資金額超過4000萬元，平均每名選手363萬元。到了今年的《創造營2021》，進入決賽圈的25位選手粉絲共集資1億5000萬元，人均613萬元。這筆錢甚至足夠在北京和上海等一線城市買套房。

動輒數百上千萬的集資，由名為「粉絲後援會」的民間自發組織管理，用來為選手集中投票。後援會成員監守自盜在飯圈也不是新鮮事，早在《101》時期，就有爆料稱一名人氣選手的後援會成員捲款跑路，「喜提海景房」。

除了花錢投票，粉絲們還要充當「數據民工」，在社交平台上為選手宣傳造勢，以轉發、評論和點贊數證明他的商業價值。這也是選秀節目素有的營銷方式——節目錄製期間，「轉評贊」最多的前幾名選手，就能獲得額外出鏡時間和商業代言機會。

將看不見摸不着的人氣，轉化為真金白銀的選票和肉眼可見的數據，是選秀節目獨有的營銷之道。除了被節目運作方式操控，粉絲們還得承受「同儕壓力」：集資不夠多或是做數據不夠努力的粉絲，可能遭到排擠，在圈子裡抬不起頭。為此，一些囊中羞澀的學生不惜借網絡高利貸，也要給偶像掙足「排面」。

「追星」並非原罪，反倒是不少人滿足情感需求、獲取精神慰藉的重要渠道。千禧年時期的中國元祖選秀節目《超級女聲》，曾以一人一條手機短訊的「無門檻」投票方式吸引全民參與，一度被視為娛樂圈的「民主實踐」。但隨着粉絲經濟不斷擴張畸變，認為自己左右選手命運的選秀觀眾，如今卻成了平台和商家精準收割的「韭菜」。

走向失控的選秀節目，會隨着當局介入而改頭換面，還是被列入黑名單，就此銷聲匿跡？等待答案的，不只是萬千追星少女。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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