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豐縣已成洪洞縣？

 

「豐縣這地方到底有多魔幻？」

江蘇省徐州豐縣「八孩母親」風波兩周來持續升溫，熱度甚至一度超過北京冬奧會，但真相至今沒有水落石出。在當地政府的通報第四次被推翻後，有網民發出了上述質問。

事情緣於農歷新年前夕，豐縣一名女子被鐵鏈囚禁在屋內的視頻在網上被瘋轉。這名女子的丈夫董志民隨後被曝出常以「擁有八個孩子」在網上吸引流量，憤怒的網民呼籲官方就此展開調查。

「八孩母親」風波延燒至今，不僅因為被鎖女子遭受的虐待觸目驚心，更因為事情曝光後，豐縣當地從上到下的反應令人震驚和心寒。

兩周以來，豐縣和徐州已就此事件先後發出四份通報，內容卻一再反轉。官方先是說名為「楊某俠」的被鎖女子有精神疾病，但不存在拐賣行為，過後又稱楊某俠是流浪到豐縣乞討時被董家收留。

第三次通報時，官方指被鎖女子原名「小花梅」，是被雲南同鄉桑某帶到江蘇治病時「走失」。到了上周四（10日）發出的第四份通報，官方終於證實女子是遭人拐賣，並宣布拘留董志民和涉嫌拐賣的桑某夫婦。

這幾份自相矛盾的通報不僅沒有平息民憤，還讓質疑聲浪愈發高漲。兩名前調查記者到雲南走訪後，對楊某俠是否為「小花梅」提出質疑。昨天網傳的一份結婚登記資料更顯示，官方認定的「楊某俠」與被鎖女子長相和年齡均不符，這意味着官方的最新通報，可能還不是事實真相。

更讓網民氣憤的是，當地政府在調查事件時敷衍了事，在阻擋輿情發酵上卻不遺餘力。多名轉發「八孩母親」新聞的網民稱，他們的評論被微博認證為「徐州同城會」的賬號刪除，還接到私信和電話威脅，要求刪除相關內容。

與此同時，兩名本月初前往豐縣探望被鎖女子的女性志願者，不僅沒能見到當事人，還被豐縣警方以「涉嫌尋釁滋事」刑事拘留，目前已在互聯網上失聯。

豐縣官方顢頇無能，當地民間反應也令人傻眼。在「八孩母親」新聞引發關注之初，董志民不僅沒被拘留，還接到了當地裝修公司和婚慶公司的廣告。曝光「八孩母親」照片的微博大V則透露，受害人長子給他打電話，以「侵犯其母權利」為由要求他刪除相關照片和視頻。

隨着輿情發酵，人們逐漸發現其他被拐賣到豐縣的女性。有的同樣被鎖鏈囚禁，只因家中「人丁不夠興旺」而遲遲未被發現；還有的因不堪家暴提出離婚，卻被法官以「家庭幸福美滿」為由駁回。諷刺的是，駁回離婚起訴的法官，被曝出曾向情婦寫下七封加蓋了法院公章的保證書，承諾會和原配離婚。

婦女拐賣事件在中國長期存在，但豐縣的光怪陸離，依然強烈震撼了網民的認知。豐縣的存在也提醒人們，哪怕是當中國已經發展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哪怕是在經濟總量高居全國第二的江蘇，也無法根除這樣的亂象，更不要提其他更為貧困的地區。

在中國宣告全民脫貧、轉道共同富裕之際，「八孩母親」事件曝光的不僅是豐縣，更凸顯中國廣大農村面臨的性別失衡、法制缺失、管理混亂等頑疾，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解決。鄉村振興之路的任重道遠，在於不光要提升當地經濟，更要改變長期來的封建陋習、提升基層管理水平，樹立法制觀念。這是中國邁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經之路，切不可掉以輕心。

豐縣上下沆瀣一氣的情景，讓人聯想到京劇名段《蘇三起解》。蘇三自幼被拐賣到妓院，後來又被老鴇轉手賣給山西洪洞縣一名商人作妾。商人妻子與人私通毒死丈夫，卻嫁禍給蘇三。縣衙上下都收受賄賂，將蘇三屈打成招，判了死罪。她在被押解上太原複審途中，發出「洪洞縣裡無好人」的悲嘆。

所幸，蘇三當年的老相好此時升任山西巡按，在查閱案件時發現疑點重重，最終探知案情真相，令蘇三在洪洞縣的沉冤得雪。

《蘇三起解》的故事發生在明朝。600多年後的今天，女性被拐賣凌辱、求助無門的慘劇仍在上演。要求中央政府派出獨立調查組徹查豐縣當地人口販賣產業鏈和保護傘的微博，已經被轉發了43萬次。洶湧的民意能否為被拐賣女性換來公道，避免讓豐縣和其他鄉鎮成為下一個洪洞縣？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