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拜登借數貿協議孤立中國談何容易
美國總統拜登五月東京之行，除了「四方安全對話」之外，還有一件事舉世矚目，宣佈啟動「印太經濟框架」，其中一個重要事項是尋求與志同道合的的國家簽署數碼貿易協定。
拜登政府急推數貿協議，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情勢使然。近年來，美國民眾，尤其是藍領工人對製造業衰落十分不滿。在社會上下質疑親企業政策的政治形式下，簡單回歸傳統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勢必引起國民反彈。為此，拜登政府選擇了「面向中產階級的外交政策」，開始將重心轉向主要涵蓋服務業的數碼貿易協定，目的是在促進服務業和小企業發展的同時，不會激怒製造業和藍領工人，損害民意基礎。
第二，制定符合美國利益的數字規則。數貿不僅涉及線上服務和網售消費品，還涉及推動全球價值鏈的數據流動、推動智慧製造的服務業，以及其他平臺和應用程式。迄今為止，物聯網已將逾50億物體連接在一起，每年全球各地還有數十億件物品新連接到網上。預計到2024年將有270億台設備不斷生成資料，並發送到不同終端，乃至全球各地。毫不誇張地說，幾乎所有行業都涉及數字化驅動，每個行業都離不開借助數碼技術開展國際競爭。
另一方面，隨着創新生成的數據和內容愈來愈多，在美方看來，許多國家試圖以直截了當的、破壞性的方式控制數碼貿易，推出的一些措施明顯有保護主義性質。還有一些國家在尋求實現合理的公共政策目標的同時，給數貿綁上了不必要的負擔，數據本地化壁壘、互聯網服務壁壘，以及圍繞電子認證和簽名、互聯網域名、數字產品、電子支付平台，以及其他歧視性做法亟待規範，拜登政府期望通過數貿協議在跨境資料流程動、隱私保護和人工智慧的使用等領域確立遊戲規則，為網際空間奠定標準，保障美國企業順利運營，佔據競爭優勢。
第三，置中國於被動地位。美方認為，過去十多年來，中國政府對數據的控制日益強勢，主要表現在：一是內容過濾。中國對跨境互聯網流量的過濾給外國供應商帶來了巨大的負擔，損害了互聯網服務供應商和其他以此謀生的用戶的利益。二是網站屏蔽。全球最受歡迎的25個網站有近半在華被屏蔽，給網路服務和產品供應商及用戶增加了巨大的成本。三是要求所有互聯網流量必須通過國家防火牆，導致傳輸延遲，大大降低了服務品質，某些情況下達到了商業上不可接受的地步，抑制和阻礙了某些服務的跨境供應。
此外，美方還認為中國還限制雲計算和數據流動，不允許外資企業直接在境內提供雲計算服務，並對在華提供的跨境服務實施新的限制，禁止中國電信運營商向消費者提供租賃線路或VPN連接海外數據中心，通過《網路安全法》對政府認為重要的服務提出數據和設施本地化要求，進一步限制了雲計算和其他互聯網服務的市場准入，損害了美國企業的利益。
針對北京的數字威權勢頭，拜登政府急需與一些志同道合的印太國家通過數貿協議結成統一戰線，使之成為促進自由經濟體團結的催化劑，為遏制北京的政治目標服務。
有分析指，對美國的數貿協議動議，日本和澳大利亞會積極支持，但南韓、印度和一些東南亞國家或會持觀望態度，拜登政府施壓這些國家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可能削弱數貿協議的凝聚力。
何況，即使撇開中國因素，美國和一些國家之間存在的分歧也不易消除。以線上廣告為例，越南政府要求越南廣告客戶在外國網站上投放廣告，必須先與一家本土廣告服務提供者簽訂合同，從而阻止了跨境供應商與越南客戶直接互動。越南政府還要求外國網站至少在刊登廣告前15天通報越南廣告代理商的名稱和主要業務。此類業務通常通過自動即時銷售廣告空位來運作，越方的要求非常不切實際。
再如，印尼的一些保護主義措施也讓美國頭疼：一是互聯網服務壁壘。2016年，印尼推行兩套新法規限制外國互聯網服務供應商參與印尼市場，包括與印尼公民做生意必須在印尼建立一個本地企業實體，還被要求必須使用印尼的國家支付閘道、本地IP號碼，並在印尼境內存儲資料。如此種種製造了貿易壁壘，抑制了外國公司參與印尼電子商務，損害了外企和印尼消費者的利益。
二是數據本地化壁壘，印尼法規要求「公共服務」供應商在印尼本地建立數據中心和災備中心，某些私人數據必須在印尼處理，金融服務機構也必須將數據中心和災備中心設在印尼。美方認為，儘管較大的公司可能能夠承擔這些數據本地化要求產生的成本，但中小型企業可能會望而卻步。
此外，南韓政府多次以國家安全為由，禁止將南韓地圖資料輸出境外。在美方看來，這種做法使外國供應商在與本土對手競爭時處於不利地位。2008年，谷歌地圖在南韓上線，礙於政府管制，谷歌僅在南韓設置臨時伺服器，所提供的服務只有正常水準的20％，立體地圖、駕車導航等功能均不可用。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內部在數貿協議問題上的態度也不一樣，國務院和國安委的着眼點是遏制中國，而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考慮的則是公眾輿論和國會的反應。更為重要的是，藍領工人和其他普通美國人很難看到大數碼貿易對的好處。如果被視為是在為大企業說話，推動數貿協議很可能會失去民眾的支持。
事實上，在一片叫好聲中，早有一些左派群體對此並不贊同，甚至給予了猛烈抨擊。2020年11月, 在一份聯合簽署的函件中，消費者權益倡導組織公共公民（Public Citizen）和其他52家勞工、公民權利、消費者、反數貿協定公共團體明確反對美國在數貿問題上採取行動，認為數貿協定是在以某種方式説明技術公司規避監管，企業出口增加與工人的利益並無關聯。
「公共公民」稱，數貿框架強化了「數字經濟」的「原罪」，「反工人、反消費者、反公民權利」。在談及WTO電子商務談判等問題時，該組織全球貿易部門主任洛瑞•沃勒克(Lori Wallach)表示:「大型技術利益集團的最新策略是劫持貿易談判，鎖定有約束力的國際規則，限制政府出於公共利益監管線上平臺、打擊企業的集中和壟斷權力。」
專家認為，公眾公民對數碼貿易的看法是由其反對公司和私人市場的極端意識形態決定的，它很大程度上反對的不是數碼貿易本身，而是反對貿易以及企業在私人市場和開放經濟中扮演的角色。無論如何，拜登政府要聯合志同道合、價值共享的貿易夥伴共同打造美版印太數貿和經濟治理體系，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將面臨巨大挑戰，尤其在涉華問題上，如果一意孤行搞山頭主義，恐難如其所願，有些遏華設想很可能胎死腹中。只有顧及彼此關切，相互作出適當妥協，尋求合作共贏才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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