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咏紅：淄博燒烤火爆背後的密碼

 

小串小餅小蔥搭配成「靈魂套餐」；一桌一爐一卷餅成「儀式」——今年3月以來，原本籍籍無名的山東淄博燒烤突然火爆出圈，成了年輕人打卡、懷舊和尋夢的高地。

剛過的「五一」假期期間，「進淄趕烤」的遊人把淄博的住宿預定量推高到2019年的865%以上，淄博火鍋店家家爆棚，許多遊客即使明知吃不上了依然排隊過乾癮。而且，這股淄博熱也輻射到外，帶動山東全省酒店預訂量水漲船高。

人口不到500萬的淄博是一座資源枯竭型的老工業城市，燒烤也沒甚麼名氣，它憑甚麼殺出重圍，壓倒名氣更大、曾獲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錦州燒烤、徐州燒烤、新疆燒烤等，最近成了各方百思不得其解之謎。為此，錦州市的區級書記、局長都帶隊趕赴淄博「抄作業」，錦州燒烤協會還專門召開會議「學習與反思」，連更遠的河南河北也有市級官員前往淄博考察。

受淄博旅遊的影響，山西文旅局跟風發了條旅遊視頻，結果被山西人罵上了熱搜，痛批山西文旅局和淄博政府相比簡直無作為。

對於淄博燒烤爆紅的原因，網上熱評如潮，前期的解釋主要聚焦於三年疫情下憋壞了的中國人渴望人間煙火氣、經濟不景導致平價美食獲青睞，還有吃淄博燒烤雙手不能滑手機更有利於交流等等。

網上還廣為流傳一個善有善報的現代神話。話說去年5月山東濟南等城市的1萬2000多名大學生被拉到淄博隔離，受到熱情善待，臨別前夕淄博政府還請同學們吃了一頓燒烤，大家約定來年春暖花開時，帶上朋友再來淄博作客。冬去春來，學生們如約而返，他們把吃燒烤、逛淄博的視頻發到網上，帶熱了淄博話題。

必須指出，感人故事只是淄博燒烤熱的「前傳」。下一個節點是4月8日，有美食打假博主現場測評淄博10家攤位時，竟沒有發現一家店鋪缺斤少両，甚至有的店鋪還多送，提供「免費嘗」，這可把淄博燒烤徹底帶上了頂流，一發不可收拾。接着，連淄博燒烤店因生意太好不得不停業休整的消息，也受熱議。

值得注意的是，至今我們沒有看到淄博黨政幹部開大會動員、強調「高度重視」、傳達精神之類的新聞報道。這些中國官場上讓人耳熟能詳的套路與手法，並未出現。

而淄博市政府所做的，是在3月10日召開新聞發佈會，宣布要抓住契機設立名店「金爐獎」、成立燒烤協會、五一舉辦淄博燒烤節，還為方便遊客重新摸排公交路線，新增21條燒烤定製專線，在火車上安排志願者，做好待客全配套設施。

3月31日，首趟燒烤遊專列開出。4月，當地政府在網紅小吃街旁趕建停車場，近400個停車位免費開放；207家黨政機關事業單位還向社會免費開放停車場和廁所，為黃金周前來的遊客提供各種服務。尤其神奇的是，淄博的食宿與景區不僅沒有趁節假日漲價宰客，反而是維持了物價穩定，甚至採取住宿打折、景區免費的措施。

這是一幅官民合力，全市全員讓遊客賓至如歸的景觀，它創造的另一個成績是：得到了中國輿論界市場派和左派的一致贊好。
須知燒烤店都是民營企業，在淄博燒烤熱中，呈現了政府與民營企業、政府和小商小販處理好彼此關係的樣板。淄博政府並非這股燒烤熱的總設計師，它也沒有採取居高臨下的指揮姿態，但它懂得因勢利導，適當發揮政府作用，在具體的細微處發力，不越位，最終引領全民完成了這個傳說。

市場和輿論跑在前，政府迅速跟進提升服務，維持市場秩序，包括限制價格漲幅，嚴格來說叫「干預市場價格」，但效果有目共睹。地方官員也沒有讓鎂光燈聚焦在自己身上，在至今的大量報道中，很少見到中共淄博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名字。

當然，網上還是能找到淄博市委書記馬曉磊今年3月1日曾到北大、清華引才，對學生們承諾「五一」期間對北大、清華在校生實行景區、指定酒店住宿全程免費。

55歲的馬曉磊是回族幹部，曾長期在山東省委組織部工作，2018年之後歷任淄博市委副書記、市長，去年8月升任市委書記。這麼推算起來，去年請隔離學生吃燒烤應該就是他的手筆。

去年8月接替馬曉磊的現任淄博市長趙慶文今年52歲，此前在紀檢監察系統工作，2019年5月調任臨沂市費縣縣委書記，還獲褒獎「全國優秀縣委書記」。

隨着淄博燒烤躥紅，有人猜測背後是不是存在網絡「神級操盤手」？事實上，任何級別的操盤手，都很難做到這樣一個持續多月而不翻車的案例。淄博燒烤成功的真正關鍵，是當地的文化底蘊、樸實的民風，而地方政府的有效引導和治理也不可或缺。

在中國走出疫情拼經濟的當下，淄博突然展示了一個服務型政府的案例，讓人耳目一新。希望這種精神複製到其他地方，為中國如何「拼經濟」提供正面啟示。至於幕後低調工作的淄博主官們，相信他們仕途也是後市可期。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