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獸。影評】李美：睇韓片 見中國文化

 

《惡獸》是發行商繼《與神同行》後再下一城的史詩式動作作品。有曰，《惡獸》是韓國版的《長城》，說法不中不遠。因為，兩者同樣涉及古代怪物或物怪（《物怪》是《惡獸》的韓版中文命名，台版亦以此直譯），主角們都以打倒怪物為己任。不過，兩者背後哲理卻大不相同，尤其本片所彰顯的俠道精神，便出奇地甚有中國風格。較諸《長城》某程度是西洋化的中國電影，甚而有點「硬銷」中國文化的意味；《惡獸》則更似是中國化的韓國電影，對中國文化的展現卻是潛移默化。

話說回來，韓片包含中國文化，倒不出奇。畢竟，中國文化深深影響東亞，而朝鮮過去頗長時間皆為中國附庸國，直至甲午戰爭後才遭日本連同台灣、澎湖等併去。事實上，即連日本本身，也一直深受中國文化薰陶，尤其見諸唐宋年間。《惡獸》所含中國文化之濃，誇張點說，如果把所有對白從韓語改為漢語，一般人大概看不出這是韓國片抑或中國片！所以，對香港觀眾來說，《惡獸》既是一點也不陌生；看看箇中中國文化，更為本片一大睇頭！

然而，正正基於熟口熟面，港人多少或嫌《惡獸》老土，不少地方都難免耳熟能詳。只能夠說，以中國古裝片的視角觀之，《惡獸》概無太多亮點可言；故此，欣賞《惡獸》誠應以韓國片的角度出發，包括找找片裡文化元素跟中國的異同，這才是最大趣味！

（注意，以下完全劇透）

 《惡獸》改編自《朝鮮皇朝實錄》一節，劇情表面跟《長城》類同，如前所述就是怪物出現了，朝廷於是找人討伐。所不同的，乃《惡獸》的故事稍稍複雜，這位討怪英雄並非荷李活式英雄，而是中國式俠道英雄，而且，電影裡的真正歹角，其實並非怪物本身，而是藉怪物流言來從中得益的奸臣。

 先談後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以至都是內部矛盾所致」的劇情設定。其實，此乃韓片近來慣常技法，由去年的《軍艦島》，到最新的《北寒諜戰》皆然，劇情走到最後，所謂「敵人」往往會跟初時所想不同，重點是他/她/牠亦往往從本應是「友方」的成員裡衍生出來。這是反映韓國內部的不安嗎？彷彿韓國來說，最大敵人其實不在外面彼方，而在自己身旁的那群人......這無疑是個既可悲、又有趣的文化現象。

 惟《惡獸》最大的文化內涵，更大程度反映在人物的道德價值－－主角尹謙（金明民 飾），便為中國儒道兩大哲學體系的結合體。

 首先，他是一個儒者，看見孤女敏兒（惠利 飾）落難而仗義相救，是其「仁」；看見惡獸「物怪」肆虐民間而矢志出山滅怪，之前在朝廷上也大義凜然抵住群臣批判抱著孤女出走，是其「勇」－－注意，這是基於「仁」的「勇者無懼」，而非純粹「心有寫個勇字」的莽勇；此外，看穿奸臣的底蘊不與為伍，並助皇上討伐奸臣，是其「智」－－同樣，這也是基於「仁」的「智者不惑」，比較設計炸死物怪之類的「智」更高層次；當然了，對中宗皇帝忠心不貳，時刻考慮到皇上安危，更為「忠」的體現。除此以外，尹謙還淡泊名利，在電影開首既如陶潛般退隱，不與朝廷裡的奸臣為伍，到殺死物怪後，亦如令孤沖般功成身退離開江湖，不求任何回報便返回農家生活......凡此種種，尹謙難道不是中國俠道的佼佼者嗎？反過來，《長城》的老外英雄則無上述儒道風骨了！

 然而，成也儒道，敗也儒道，今時今日還在高舉上述俠道精神，無可避免會陷入老土之窘。不是嗎？在荷李活英雄片的洪流下，英雄只消高富帥兼孔武有力便成，近來還要加點「貼地」的元素，不能過份完美以至「離地」！以此衡量，尹謙的人物設定無疑有點不合時宜！相對地，無論是崔宇植所演「打得又睇得」的「小鮮肉」許侍衛，以至由金仁權飾演專責「插科打諢」的配角成漢，恐怕都較尹謙更能討得觀眾歡心吧！

 值得慶幸的是，由香港到內地已嫌相關人設老土，不想換轉韓國電影卻居然將儒道文化「傳承」下去。一直強調，文化唯有拓於外，才能更好保存於世。昔日西方的文藝復興，正是一個由內移外再回歸本土的過程；現在，假借韓風潮流及韓國之手，中國文化的俠道精神能否重新彰顯，甚而蓋過已有點嫌膩的美式英雄？單單一齣《惡獸》固然微不足道，不足成為世之顯學；不過，韓國電影會否繼續沿此路走，則肯定值得大家觀察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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