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詠紅：貿易戰 科技戰 體育戰 價值戰

距離中美新一輪貿易談判舉行只差幾天，兩國代表未上談判桌，雙方陣營已劍拔弩張。美國總統特朗普聲言香港問題的解決方式與中美貿易談判掛鉤，美國商務部、國務院接着又圍繞新疆課題對華打出「人權牌」、制裁28家中國機構與企業。不過，這些來自官方的姿態與施壓，吸睛程度都還不及美國NBA在華陷入十級輿論風暴。

「NBA事件」意外牽扯出中美價值觀與政治正確的一次強硬對決。在兩國政界與民間如此對立的氛圍與民意壓力下，人們更難想像雙方代表在華盛頓面對面談判時還可能做出達成協議所需要的妥協，沒有不歡而散已經是萬幸。

NBA休斯敦火箭隊總經理莫雷應該萬萬想不到，他在東京突然興起發出的一條短短英文七字推特，會掀起驚濤駭浪。在香港政府新訂立的「禁蒙面法」生效之際，莫雷上周六在10月5日發推文說，「為自由而戰，和香港站在一起」，瞬間點燃了中國網民的怒火，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6日提出交涉，央視與多家中企火速宣布暫停或中止與火箭隊的合作。

這還僅僅是開始。兩天後，美國NBA總裁肖華髮聲表示捍衛莫雷的言論自由，事件急速擴大升級，不止火箭隊，整個NBA都與中國杠上了。央視以及騰訊體育宣布暫停NBA季前賽的轉播安排；Vivo、蒙牛、康師傅等幾乎NBA所有的中國夥伴都中止或暫停與其合作，大陸影視明星也宣布不出席本周在中國舉行的NBA賽事和推廣活動。

前後才不到幾天時間，中國市場看似「轟」一聲就要對NBA關上大門，在一旁隔岸觀火的美國ESPN顯然受到驚嚇，趕緊豎起防火牆「防災」。美國媒體報道，ESPN高管向員工下發內部備忘錄，重申公司不鼓勵任何有關香港或中國政治討論。此時此刻，相信其他與中國有深度合作的外企都感到不寒而慄，或已在研究類似防範措施。

眼前的局面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眾人皆輸。NBA失去中國這個它布局了30年的龐大市場，突然暫停與NBA合作的中企也遭了災，像騰訊體育剛以五年15億美元的價格拿下NBA賽事獨家數字媒體轉播權，這其中的損失，連中國媒體都有些為它心疼。更別說數以億計原本等着看轉播的中國NBA球迷，以及NBA新聞報道等產業鏈上的媒體人、衍生產品商家等等……大家都成了附帶受害者。

無怪乎有人形容莫雷發出了「史上最貴」推特。但因何致此？莫雷其實並沒有做出什麼實際支援香港抗爭者的行動，他是在社交媒體力量強大、在中國民眾愛國熱情「空前高漲」時不偏不倚撞上槍口，引發中美價值觀對立的「完美風暴」。衝突的一方是肖華口中要捍衛的「言論自由」，另一方是中國的國家至上理念。NBA布魯克林網隊華裔老闆蔡崇信的回應，正好概括出了其中精髓，「涉及中國領土完整和國家主權的問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是兩種價值體系下，兩種「政治正確」的一次正面衝突，帶有「港獨」色彩的暴力抗爭讓中國人對主權問題分外敏感；然而，在美國的價值體系里，個人自由高於集體甚至高於國家主權，兩種理念猶如水和油一樣難以相容。

價值觀的衝突往往沒有對錯可言，但有些是非也不容含混。如果莫雷等美國人士客觀面對現實，他們也許會看到，香港的抗爭發展到今日，與「自由」「民主」這些負載諸多美好想像的理念已經非常遙遠。示威者們大肆破壞交通基礎設施、打砸中資背景商行，甚至毆打不同立場的人士，他們以爭取民主自由的名義踐踏了另一些港人希望過正常生活的自由，讓人質疑他們是在追求理念，或只為了推翻政府？

何況，香港抗爭演變到後來，不僅破壞香港社會秩序，更毀掉了一代年輕人的價值觀，他們誤以為將對手妖魔化，就能讓自己的一切違法行為，甚至殃及無辜的做法合理化。從站在愛護青年的角度，也沒有理由支持這樣失控、暴力的抗爭繼續下去。

不過，中國對NBA的「泄憤式懲罰」也十分可議。對於莫雷或肖華的言論可以批評、譴責，但是沒有必要禍延整個NBA，這樣不對稱反擊的方式讓大家都是輸家，香港的暴徒卻沒損失什麼。

長遠而言，大陸這一陣憤怒過去後，相信NBA還是會回到中國。但是眼前的這場風暴讓人看到，在貿易戰、科技戰之後，中美角力已開入價值觀的新戰場，攔也攔不住。相對於利益之爭，價值觀的戰爭更絕對化，預示着世界越來越走向分裂，難有寧日。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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