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時語：特朗普的經濟賬和東北亞的政治賬
曾幾何時，「黨爭止於大洋岸邊」是美國對外政策維持兩黨一致的口號。喧囂一時的美國眾議院彈劾總統聽證會，不僅為這一傳統畫上了句號，更顯示外交已經成為兩黨鬥爭的重要戰場。
特朗普自詡他的外交路線是美國優先，而「通烏門」更顯示這是特朗普的個人政治利益第一。一般而言，商人出身的特朗普的美國優先主要是算經濟賬，中美貿易戰之外，特朗普政府的最大抱怨便是「自由世界盟友」老是佔美國便宜，一邊依靠美國的龐大軍費保護，一邊對美大量出口賺美國人的錢。
從政治哲學角度，特朗普算的經濟賬確實代表了他的民粹主義草根。美國的低教育白人群體難以領會二次大戰之後的「美國治下和平」（Pax Americana）為美國所帶來的巨大好處，尤其是華盛頓作為世界警察，對國際局勢獨一無二的控制力所帶來的地緣政治利益，以及在世界各地無與倫比的軟實力影響。特朗普「唯利是圖」外交路線，引起精英主導的美國「深國」對華盛頓喪失國際影響力的擔憂，也在新近的彈劾聽證會上若隱若現。
特朗普只算經濟賬的外交政策，可能加速東北亞地緣政治的演變。這便是華盛頓最近要求日本和韓國大幅度增加兩國對美國駐軍的財務支出。對於二戰後實際佔領日本的美國駐軍，東京有多少還價餘地暫且不論，華盛頓對首爾的要價，眼看已經引起很大的回彈。
先是美國防長埃斯珀訪問首爾期間公開表示，韓國是「一個富裕的國家，可能而且應該支付更多資金，協助抵消防務成本」。據最新一期《經濟學人》周刊，美國談判代表獅子大開口，要求韓國對美國駐軍承擔的年費，從目前的8億9000萬美元，暴增到50億美元之巨，漲幅超過四倍多。這還不算韓國目前所承擔的費用，已經是近年來在華盛頓要求下不斷增高的數字。這樣的天價根本無法為韓國朝野所接受，導致有關談判破裂。
特朗普政府接下來的動作，如韓國《朝鮮日報》援引華盛頓外交界消息稱，如果談判沒有進展，美國軍方將「準備從半島撤走一個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美國參議院有關聽證會已經證實，因為韓國的年度支出，對五角大樓來說，美軍駐紮在韓國比駐紮在美國本土要便宜一半。
換言之，撤回駐韓美軍只會增加美國的軍費。更重要的是，如美國許多「深國」精英所擔憂，如此的經濟賬會帶來得不償失的嚴重政治後果。
果不其然，《華盛頓郵報》馬上指出，在韓美軍費談判破裂的同時，首爾卻與北京簽署合作協議，除了建立軍事熱線，還會強化其他軍事方面的交流。《華盛頓郵報》把這一發展描述為特朗普外交政策傷害美國在東亞利益的「最戲劇性證據」。《經濟學人》也認為這一韓中協議有很大象徵意義。
《紐約時報》報道，在軍費上要挾首爾的同時，特朗普政府還施壓韓國恢復日韓情報合作計劃，遭到韓國政府拒絕，認為除非日本取消對韓貿易禁運，否則韓國將終止華盛頓2016年導演的這一份日韓情報合作協定。日本對韓國的貿易禁運，則是報復韓國最高法院判決日本企業必須對殖民時代強迫韓國勞工的罪行作出經濟賠償。這樣的冤冤相報，說明華盛頓要以韓日軸心來制約中國的做法毫不現實。
以我之見，在從新疆到香港等地周邊麻煩此起彼伏的氣候下，韓中關係的這一象徵性發展，確實是中國政府的重要外交成就。接下來的問題是，北京是否會對韓國做出實質性的安全許諾？這樣的安全許諾，會顯著改變東北亞的地緣政治布局，對中國的長遠利益關係重大。
朝鮮半島未來統一由韓國主導，是無法逆轉的大勢。北京的心病是擔心境內朝鮮族是否會引起韓國的領土訴求。特別是在中韓建交之後，北京有不少中上層朝鮮族幹部離職移民韓國。不過，根據多方面的報道，中國朝鮮族的新一代大部分已經徹底漢化，不再會說韓語。這其實是朝鮮族在中國各民族中平均教育程度最高的自然結果，也提示北京：像在新疆和香港那樣以高壓手段來推行民族認同，實在是事倍功半。
（作者在北美從事科研工作）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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