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傑：一場病毒讓兩岸距離更遠了

常言道，危機就是轉機。台灣總統蔡英文在上個月的大選高票勝出後，普遍分析都認定，未來四年的兩岸前景堪慮。然而，當突如其來的2019新型冠狀病毒降臨時，疫情的霧瘴中卻浮現出兩岸曙光。有觀察人士認為，如果兩岸執政當局能就疫情防治展開協作，殘酷的病毒將不失為兩岸融冰的難得契機。可惜的是，依目前的形勢發展來看，這類看法恐怕是過度樂觀了。

蔡英文上台以來的近四年，兩岸關係停滯不前的最大問題，在於雙方執政當局之間善意不夠、互信不足，而牽涉到公衛安全與人道精神的防疫、抗疫工作，其實正好為北京和民進黨政府提供了互釋善意的平台。

在新冠疫情暴發初期，兩岸當局在發言和作為上，其實都不可算不友善。例如在春節前，中國大陸就曾允許台灣派遣兩名疾病專家前往疫情「風暴眼」武漢實地考察，親自了解當地的防疫情形，而即便兩地政府近年來中斷官方交流，雙方疾病管制單位仍能交換重大疫情信息，溝通大致順暢。

眼看對岸捲入疫情風暴，台灣主要政治人物的表現並不至於見獵心喜。除了行政院長蘇貞昌在第一時間以「自救才能救人」為由，橫眉立目地宣布禁止口罩出口，明顯劍指大陸外，多數民進黨籍政要仍相對友善。譬如，因以「務實的台獨工作者」自居而屢被北京批判的准副總統賴清德，在疫情開始惡化時即表示，台灣應該義不容辭參與協助大陸緩解疫情。豈料此話一出後，被獨派視為「金孫」的賴清德，反而招致深綠支持者的口誅筆伐。

蔡英文也始終保持她一貫「不挑釁」的行事作風。除了為蘇貞昌「禁止口罩出口」的爭議止血，表達台灣願意在行有餘力之處，為大陸提供必要協助外，蔡英文也並未在第一時間對陸港澳旅客實施最嚴格的入境管制，而是遲至2月6日才宣布所有陸客「暫緩」入境，避開「禁止」等敏感字眼。

而在第一架從武漢返台包機於3日落地之後，蔡英文也特別在面簿發文，「對於對岸在台灣人民返鄉過程中給予的協助，我們表示肯定」。她寫道：「兩岸之間儘管有不同的政治主張，但疫情當前，人權與人道，應該優先於政治的考量。我們也謝謝雙方共同努力完成這次作業的所有單位和人員。面對挑戰，對話與合作永遠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這可算是蔡英文對大陸說的第一聲「謝謝」。

不過，北京當局對民進黨政府的善意似乎不怎麼領情。例如，在世界衛生組織的涉台問題上，台灣積極爭取參與本是意料中事。更何況，世衛種種不合理的行徑，包括每幾天就在疫情報告中沒來由地更改台灣的稱謂，以及一度誤植台灣的確診病例數據，都必然刺激台灣，向友邦和「理念相近國家」求助。

但日前，當台灣僅存的非洲友邦伊斯瓦蒂尼（eSwatini，台譯史瓦帝尼）在世衛執委會議上聲援台灣時，其發言卻因大陸代表反對而被打斷。大陸官方事後更多次嚴詞抨擊民進黨政府政治操弄，利用疫情趁火打劫，「以疫謀獨」。但試問，充滿政治盤算的又豈止民進黨一方？

就拿武漢返台包機來說，為避免包機一事與美、日等國從大陸撤僑等同視之，北京不讓台灣派中華航空班機接人，而由自家東方航空的「春節加班機」執行。陸方也只透過武漢台辦及當地台商協會處理，繞過兩岸兩會平台。有評論揶揄，即便疫情當前，北京仍要「牢牢掌握兩岸關係發展的主導權跟主動權」。

而在專機返台後更是爭議連連，不但查出一人確診感染，又發現其中有名單不符的問題。如今雖仍有近千名台商和家眷滯留湖北地區，兩岸卻未能就後續包機安排達成共識。大陸國台辦就批評民進黨政府是在「借故拖延」。

但比起這場言辭交鋒，真正讓兩岸越行越遠的，或許是大陸對疫情的處置方式。不論是前期隱瞞疫情、輿論管控過嚴、決策過於集中，對岸的治理體系缺陷，都進一步深化台灣人對大陸的負面想像。即便北京祭出再多惠台措施，在殘酷的疫情面前，台灣人對大陸始終存在着不信任，否則滯陸台商也不會集體陷入焦慮，苦求民進黨政府協助儘速返台。就如痊癒的首位確診女台商在感謝台灣醫療人員的信中寫道：「在台灣真的很幸福。」這句話隱藏的信息，不言而喻。

大陸國台辦主任劉結一去年曾發表文章說，大陸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有能力、更有條件推進中國統一。他或許也過度樂觀了些。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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