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澤遠：「萬年人大代表」申紀蘭離世

中國全國人大代表申紀蘭昨天去世，享年91歲。申紀蘭是中國唯一一位連任13屆的全國人大代表，被稱為人大制度的「常青樹」「活化石」。

1950年，申紀蘭所在的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辦起了生產合作社，成為中共領導的最早10個農村合作社之一。21歲的申紀蘭被推選為副社長。那時，中國農村婦女的地位十分低下。平順縣有句順口溜叫「好女走到院，好男走到縣」，女性就應該在家裡幹活，拋頭露面的事情和女性無關。

申紀蘭偏偏不信這個邪。她不僅拋頭露面當上了副社長，還發動同村婦女一起參加生產勞動。在申紀蘭的帶領下，西溝村的婦女們走出院子，學會了搖犁、鋤地等農活。

但西溝村婦女的地位並未因此提高。按照當時的規定，男人出工可掙10個工分，女性只能掙5分，有時連5分也掙不到。申紀蘭不幹了，她要爭取男女同工同酬。按照她的說法，「就是要公道。」

在當時中共西溝村黨支部負責人李順達的支持下，申紀蘭發起男女之間的勞動競賽，比撒肥、比間苗、比鋤苗。經過多次爭取，女社員終於能夠干一樣的活掙一樣的工分。申紀蘭當時沒有想到，西溝村婦女爭取到的權益，在中國婦女解放進程中有着開拓性的意義。西溝村也以中國最早實現男女同工同酬被載入史冊。

1954年，「勞動模範」申紀蘭被選為全國人大代表。她騎着毛驢換汽車，路上經過四天四夜，來到北京參加首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那屆大會通過了中共建國後的第一部憲法，申紀蘭提出的男女同工同酬建議也被寫進憲法。

從此，申紀蘭開啟了她「萬年人大代表」的生涯，參加了中國全國人大第一屆至十三屆大會。今年5月，申紀蘭到北京參加了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完成了66年來她出席全國人大會議的絕唱。

申紀蘭曾擔任過山西省婦聯主席等職位，但她始終遵循自己定下「六不」原則，即不轉戶口、不定級別、不領工資、不要住房、不調工作關係、不脫離勞動。她也沒有像陳永貴、郭鳳蓮等農民代表那樣，在身居高位後為某種路線站台，這讓她避過了上世紀五十年代後中國歷次政治風雨，成為人大代表中的「不倒翁」。

申紀蘭並非一個沒有爭議的人物。2012年全國人大會議期間，一則題為《申紀蘭：我們是民主選舉我不跟選民交流》的新聞在網上流傳開來，很多人就此指責她只是個政治擺設、「投票機器」。

但後來有媒體通過觀看申紀蘭接受採訪的視頻，發現這一標題曲解了她的原意。當時記者問她：「選舉的時候跟選民有交流嗎？」申紀蘭的原話是：「沒有。我們這是靠民主選舉的，你交流就不合適，不選你，你就不要去『膈』（麻煩）人。」

顯然，申紀蘭以為記者所說的「交流」是指「拉票」，但外界對她的質疑並未因此減少。在很大程度上，申紀蘭實際上成了一些人發泄對政治制度不滿的標靶。

還有人認為申紀蘭在人大代表位置上很少提出有價值的議案。的確，以中國特色的政治制度，申紀蘭沒有也不可能提出政治色彩較強的議案。但申紀蘭多年來提出的議案涵蓋農村、教育、交通、水利建設等領域，包括山區交通建設、耕地保護、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農村幹部選舉、貧困地區旅遊開發等。就在今年5月的全國人大會議上，她還建議將農村水電自供區儘快併入國家電網，對自供區的農網進行升級改造。

作為農民代表，申紀蘭基本上沒有離開她勞作一輩子的西溝村，她個人和子女也沒有因為她的特殊身份而謀取不當的特權，這在「官本位」意識濃厚、特權盛行的中國已屬不易。

申紀蘭當然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她在時代大潮中為中國婦女爭得男女同工同酬地位，並在宦海沉浮中一直保持農民淳樸的本色，足以讓她獲得後人的尊重。她創下的66年全國人大代表的紀錄，也成為中國政治史上的一個傳奇。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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