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柏:港府要摒棄「小政府、大市場」及「積極不干預」的思維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興起「新自由主義」。其中,美國和英國都奉行「小政府、大市場」的管治理念,因而刷新當時八、九十年代的西方經濟繁榮。
在當時的世界潮流裡,港英政府宣揚「小政府、大市場」和「積極不干預」的政治信仰,至今仍對回歸後的特區政府造成深遠的影響。由於香港自八十年代經濟急速起飛,再加上九十年代以來,美國經濟亦取得到空前的成功,「新自由主義」被港人奉為金科玉律。港英政府的管治理念,亦完全被現在的特區政府所繼承。
「小政府、大財團」才是真相
每一套制度都有其優點和缺點,亦有發揮得好或差的時候,正如「人有三衰六旺」一樣。過去三十年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經濟曾經成功過,但直至近十年開始,終於盛極而衰。「新自由主義」之下的西方政府更是「百病叢生」,整套信仰漸漸已變得不合時宜。
粗略來說,西方社會信奉的「小政府、大市場」,就是政府應該盡量把社會資源都交給「自由市場」。以「私有制」及「雇用勞動」為主要的經濟建設主軸,信奉「自由市場」的調節,從而使資源充份及有效率地活用,成為所謂的「大市場」。
在理想的國度之下,「小政府」並不代表政府的影響力一定會大幅削減。反而,政府本身會維持着一定的權力,可以透過制度、立法和執法,確保市場公平和公正地運作。在市場失衡時,政府亦可以透過行政手段把問題矯正過來。「小政府」亦要保障基層市民的基本生存權利。最美好的情況是,不論貧賤富貴,所有市民的基本人權都會受到充份保障,大家亦有均等的機會創富及改善生活。
我們可以用一個十分簡單的例子去說明「小政府、大市場」所展示的理想願景,就是「小政府」有如「球證」,市場上的所有參與者,則是「球員」。
當然,經過至少三十年的驗證,這「小政府、大市場」的理想世界,很難全盤落實。「小政府」不一會迎來「大市場」,但肯定會造就「大財團」。政府的資源被大幅度壓縮及約束的同時,於「自由市場」之下,商家逐利而不斷壯大,形成不同程度的「寡頭壟斷」。最終,「大財團」積聚政治本錢,將可以左右政經大局,反過來影響、甚至乎是主宰了「小政府」的施政。因此,「小政府、大市場」只是一個美好的想像,真相從來都是「小政府、大財團」。
原來,「小政府」做了「球證」之後,上場比賽的始終「大財團」,好比最著名的「球星」。甚至乎,真正有實力的是背後財雄勢大的「球會」或「博彩公司」;普通小市民或勞動階層,則從來不是「球員」,最多只能算是「觀眾」而已。
「小政府、大財團」還是「大政府、小財團」?
歷史上可見,古今中外的發展都可粗分為「小政府、大財團」和「大政府、小財團」的不同情況。「財團」可以代表為「商賈豪強」、「權貴士紳」或「地方勢力」等等。歷史發展的軌跡,則彷彿在「小政府、大財團」和「大政府、小財團」兩個極端之間,不斷搖擺及修正。
一般來說,當政府過度澎漲,形成「大政府、小財團」的格局之時,「大政府」會造成資源浪費,並影響社會創富的能力。可是,官員就算剝削「小財團」、「小商戶」和「小市民」,仍要顧忌社會的穩定性。由於官員是寄生在政府架構及官僚體系之中,自身的利益與國家興亡始終無法輕易分割開來。一般而言,「大政府」不希望把整個社會拖垮,所謂「樹倒猢猻散」,極端的對「小市民」剝削,最終會反噬其身。因此,縱然「大政府」會把「財團」打散成為「小商戶」,分而治之,甚至乎是對其極度壓榨,或「官商勾結」之下不斷向下剝削,但作為「大政府」仍會扶持一下基層市民,以維持社會穩定。
當然,「大政府、小財團」或「大政府、小商戶」的布局之下,「大政府」仍會有可能拖垮整個社會。很多時候是出於「無知」,即當世所講的「離地」或不切實際。其中,也是因為「資訊不對稱」。所謂「山高皇帝遠」,「皇帝」本身,並不可能對社會每一個階層都深切理解及掌握第一手資訊。另外有一種情況是,「大政府、小商戶」的格局持之有效多年,但社會創新及生產力無法持續下去,形成社會的「均貧狀態」,或出現嚴重的「貧富懸殊」。因國家整體競爭能力不足,最終被鄰國政權入侵而取代。
但反過來說,「小政府、大財團」一樣有利有弊。「小政府」成為「球證」後,縱然可以嚴謹執法,把所有像是「球星」的「商家」或作為「觀眾」的「市民」都管理好,盡力做到公平和公正,但最終「球證」難免「兩袖清風」,無可避免的會向「球星」或「球會」靠攏,甚至乎或與「博彩公司」眉來眼去。
「大財團」主導之下的社會,商賈得勢後無可避免會繼續貪婪的逐利,以發揮「資本主義」的精神。所謂「商人無祖國」,特別是跨國的「大財團」,其影響力無分國界。基層市民的死活或任何一個國家的社會穩定與否,絕不會是他們首要考慮的事項。
「小政府、大財團」的格局之下,一樣會出現極嚴重的「貧富懸殊」問題。而且,商人逐利更可以做得毫無底線。商家可以毫不理會民間疾苦,完全不顧社會分裂。有趣的是,當代的西方政治信仰,向來鼓吹「民主選舉」。但推行「民主選舉」革新後,卻反過來使「大財團」進一步鞏固權力。「小政府」作為「球證」,如想「入場」,竟反過來要先討好「球會」或「博彩公司」,又如何能做到公平和公正呢?
對「大財團」來說,要麼就是借助「國家機器」繼續「向外侵掠」,賺盡外國人的錢,若難以對外擴張的話,則肯定會反過來對內剝削,直至土崩瓦解為止。
港英政府的「積極不干預」更是「神來之筆」
香港的情況比西方更有趣。由於港英政府不只奉行「小政府、大市場」,還特地的說明「積極不干預」。「小政府、大市場」的背後理念,其實是「自由經濟」,本身已經是主張「不參與」和「盡量不干預」了。港英政府在倡議「小政府、大市場」的同時,再反覆說明「不干預」,在思維上,等於特別地強調「不干預」這三個字。但同時間,港英政府又可能有點「心虛」,所以才在「不干預」之前,補上了「積極」兩字。
值得一提的是,在港英政府尚未宣揚「積極不干預」的理念之前,過百年來已經一直這麼做。自1842年開始,英國政府對香港殖民地的管治,從來都是「不干預」的。所謂「不干預」,亦即「不想理會」。英國政府只要理順自己在香港拿到的利益,其他所有社會問題,都是盡量「不想理會」。每當遇到有大問題時,又怎生處理?港英政府從來都是「以華制華」,自然會約見「華人代表」,要他們出謀獻計,甚至乎是出資,把矛盾壓下去。此外,不同行業的糾紛又如何處理?即使是直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就算是金融業務,港英政府是主張「行業自我監管」。政府並非「完全不理會」,但最好還是「不用理會」。「行業自我監管」亦算是「積極不干預」的一種延伸。
歷史真相是,港英政府在「賺錢」上很「積極」;在管治上則從來「不干預」。兩者合起來,便是「積極不干預」了。
港英政府「只顧自己」和「無所作為」,也得要起一個動聽的名字,叫作「積極不干預」,甚至乎是把「無所作為」昇華至一個策略層次。英國官員等同告訴大家,我們絕非「無所作為」,而是「刻意的無所作為」;我們為了整個社會「有所作為」,我們只好用心良苦的「無所作為」了。
近來,全世界爆發「新冠肺炎」。英國政府在三、四月期間反覆開會後,終於向外宣布打算推出「群體免疫政策」。這是什麼意思?就是政府打算放棄積極隔離及防疫,並讓至少一半以上的國民「中招」後,自會出現抗體,最終達至「群體免疫」的效果。簡單來說,就是政府什麼也不理會,什麼也不用做,任由病毒在社區大爆發!後來,由於英國群眾強烈反對政府不負責任的態度,政府最終放棄「群體免疫政策」;在疫情大爆發後,英國政府才不得不出手處理。
把「無所作為」重重包裝,說出一大堆歪理,再改一個動聽的名字,向來是英國政府的作風。「積極不干預」如是,「群體免疫政策」亦如是。
「小政府、大財團」和「積極不干預」已不合時宜
在香港,官員及市民過份迷信「小政府、大市場」而不清楚「小政府、大財團」才是真相,再加上港英政府曾吹噓「積極不干預」政策。在「雙重夾擊」之下,港府更顯得是完全「無所作為」,培養出來的管治精英都深信「無所作為」才是王道,甚至乎以此為榮。
回歸初期,香港已被新加坡追趕過。當然還有上海、廣州省和直到近來的深圳。在二十年前,我們白白放棄了大力發展「數碼港」和「科技園」的機遇。縱然是專做地產和金融,我們都被大陸商家完全追趕過來。內房商的實力遠勝香港地產商;金融板塊方面,「分業孵化器中心」最終落戶深圳、上海和蘇杭。金融科技創新則在深圳有所成就。即使是傳統金融板塊方面,香港在大陸企業境外債券業務上,一直要與新加坡競爭。大宗商品期貨則由上海和新加坡主導,香港尚未發展起來。
在「小政府、大財團」和「積極不干預」的政策下,港府官員的執政能力亦明顯追不上潮流。在2006年左右,港府亦開始不再提「積極不干預」,改為「積極有為」。但港府依然過份執迷於「小政府、大財團」的迷思;「積極有為」的構想,最多只局限在政治爭拗上。期間,港府試過提出「政改」,並牽起更大的社會矛盾。「政制改革」及「階級改革」當然不可能同時進行。當港府聚焦「政改」之際,「大財團」當然繼續神速發展,香港的社會流動性更急速減慢下來,「貧富懸殊」問題日趨嚴重,加深了社會矛盾。
一個信奉「積極不干預」的政府,又豈能忽然變得「積極有為」?等同一個幾十年來沒有做過實事的「二世祖」,又如何可以創一番事業?
此外,在資訊科技及大數據的急速發展之下,世界各國政府在「資訊不對稱」方面,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就算不再組織「大政府」,仍可更有效及精準的制定政策及分配社會財富,實沒有必要自行壓縮成「小政府」而任由「大財團」剝削國民下去。除非「大財團」可以把地區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和社會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否則「小政府」更應該重新裝備自己,肩負起治理上的責任。
總的來說,港府一直信奉的「小政府、大財團」和「積極不干預」已顯得不合時宜,應該全盤摒棄及檢討。我們需要有新思維及新視野,才能走出當前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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