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付東：欲拒還迎：從勞動黨八大看朝鮮對外政策
新年伊始，朝鮮勞動黨召開了為期長達八天的第八次代表大會。這是朝鮮近年來最重要的政治活動，反映了朝鮮一段時期內的戰略目標、設想和內外政策，對於研判朝鮮半島形勢走向具有重要參考意義。
總體來說，八大在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方面的政策與2019年底朝鮮勞動黨七屆五中全會並無大的區別。
首先，八大明確宣布經濟建設仍然是今後長時期內需要集中全力完成的最重要任務，確認了七屆三中全會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戰略路線是長期「大戰略」。在八大代表中，經濟領域的人數從七大的423人增加到801人，軍人從七大的719人減少到408人，顯示出朝鮮對經濟的重視。
在實施方法和經濟管理上，八大延續了七屆五中全會提出的「自力更生為主的正面突破戰」。八大宣布朝鮮仍實行計劃經濟，並強調加強國家對經濟的統一管理，限制民間和企業的自主權，這比七大後推進的市場化經濟改革措施有了明顯後退。它表明，朝鮮在制裁和疫情的沉重打擊下加強了政府管控，市場化進程減速。
其二，朝鮮將側重於提升現有核導能力，不會輕易進行核和遠程導彈試驗，半島回到2018年前高度緊張局面的概率不大。八大未提無核化，反而提出發展戰術核武器、超大型核彈頭、遠程導彈、高超音速滑翔飛行戰鬥部、潛射導彈、核潛艇、軍事偵察衞星等。然而上述武器大部分超出了朝鮮現有的技術和物質能力，更多是虛張聲勢爭取籌碼，藉此加大對美國施壓，迫使美國早日對朝妥協。在最為敏感的核和遠程導彈試驗方面，朝鮮表態謹慎。
其三，朝鮮把全面擴大發展對外關係作為外交的總體方向，外交服務於經濟建設。八大特別對中國、俄羅斯等社會主義國家和友好國家積極示好。
其四，重視勞動黨和政權建設，增強長時期抵禦外部壓力的能力。朝鮮模仿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積極推進黨政運行的機制化，定期召開黨代會，重新設立總書記、中央書記局，確立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強化黨內紀檢、監察。這有利於增強朝鮮政權的穩定性和忍耐力，避免被美國的制裁拖垮。
八大的總體戰略，歸結起來就是通過自力更生克服制裁壓力，不斷提升核能力，逼迫美國早日對朝讓步和改善美朝關係，最終為經濟發展取得出路。但八大的總體戰略也面臨着嚴峻挑戰。
首先，朝鮮自力更生、計劃經濟的經濟政策，能否支撐其經濟扛過當前的低迷？朝鮮在歷史上曾嘗試過多年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的經濟政策，由於國家體量小，缺少焦炭、石油和糧食等戰略物資，效果都不好。計劃經濟的低效率更是無助於改善經濟狀況。金正恩公開承認上個「五年戰略目標」在各個具體領域都沒有完成，也正是此前自力更生政策效果有限的證明。
其次，朝鮮不斷提升核能力，既會加重其遭受的國際制裁，也阻礙了其外交攻勢的效果。各國對朝政策難以出現根本性調整，朝鮮外交無法為本國經濟發展提供充足動力。
朝鮮當然了解本身的處境，八大的主要目的還是要在美國新政府對朝政策出台前主動出擊，對美國釋放軟硬並存的信號，既有高昂要價，又欲拒還迎。實際上，朝鮮為本國政策轉圜預留了空間。朝鮮對美國雖然強調「強對強」、但也有「善對善」，將美國放棄對朝敵視作為恢復談判的前提。對韓國也強調希望儘早回到2018年春天。朝鮮對美韓設置的對話條件比較模糊，並非有固定標準，也就有了靈活轉身的空間。事實上，韓國統一部把朝鮮釋放的信號解讀為希望儘快改善朝韓關係，並藉此打開對美外交。
可以說，朝核問題各方「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各有政策優勢和軟肋，並無一方有壓倒性優勢，核問題的最終結果恐怕也難是某一方完勝。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的順利與否，不僅取決於朝鮮本身有無棄核意願，更取決於朝鮮的國家能力以及相關國家多邊互動的進程。
文章原刊於《中美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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