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中國周邊核態勢日趨複雜
最近幾個月，中國周邊的核態勢出現了一些令人憂慮的微妙變化，其中，南韓的表現最為搶眼。3月中旬，首爾市長吳世勳在接受路透社採訪時聲稱，即使冒着國際反對的風險，南韓也應自行製造核武以加強對北韓的防禦，南韓不應受無核化目標約束。
吳世勳表示，「北韓幾近完成戰術核武器的小型化和輕量化……已很難說服民眾繼續堅持無核化戰略」，俄烏衝突更令其堅信發展核武的必要性，因為核武是針對北韓的「最佳威懾」。這位市長樂觀地認為，發展核武「最初很可能會在國際社會上遇到一些阻力，但相信我們最終會獲得更多的支援」。
吳世勳畢業於南韓最大的私立綜合大學高麗大學，獲法學博士學位，曾任第16屆國會議員，歷任第33屆、34屆首爾市長，是目前執政黨國民力量黨中最有影響力的成員之一，被視為2027年大選熱門總統候選人之一，其涉核言論代表着南韓國內的一種可怕思潮。
事實上，南韓總統尹錫悅上台以來，南韓已多次對半島無核化提出質疑。今年1月11日，他在聽取外交部和國防部工作報告時表示，「如果北韓核問題更加嚴重，南韓將發展自己的核武器，或爭取美國在南韓部署戰術核武器。」
針對南韓有無能力發展核武器，尹錫悅信心滿滿地表示，憑藉南韓目前的科學技術，擁核只是時間問題。日本僅需6個月就可擁有自己的核武器，南韓也會很快。至於能「快」到甚麼速度，專家認為，與日本不同，南韓還有一些關鍵步驟需要完成，最快也要一年才能擁核。
一年時間並不算長。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南韓就從加拿大和法國獲得了核反應爐和乏燃料處理技術，相關研究一直未中斷，迄今為止，已在裂變核燃料方面取得突破，不僅成功提煉出了幾毫克鈈-239，還利用鐳射濃縮技術將鈾-235濃縮至武器級水準。據估計，南韓已掌握核濃縮技術，擁有的乏燃料足夠製造4000枚核彈頭，只是還沒有進行大規模生產。由於缺乏武器級鈈或鈾的庫存，要發展核武器，南韓必須製造大量離心機進行核濃縮，技術上距離獨立研製核武器並不遙遠。
毋庸置疑，發展核武器不僅會面臨鄰國的壓力，而且也忤逆美國的意志。就在尹錫悅發表上述言論的後一天，南韓總統辦公室稱，南韓政府履行《核不擴散條約》的立場沒有改變，尹錫悅所說的擁核只是理論上的，南韓擁核有一定的前提，但從實際角度看，韓美同盟也能夠加強威懾力，這最具可行性，也最為重要。
尹錫悅本人也重申，南韓仍然致力於遵守《核不擴散條約》。既然如此，尹錫悅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韙」觸碰敏感的核話題呢？一位美國前駐韓高官對路透社表示稱，尹錫悅政府的言辭似乎只是想向美國施壓，促其在核計劃方面給予南韓更多發言權。南韓世宗研究所所長李相鉉分析，尹錫悅並未認真考慮核計畫，而且美國重新在南韓部署核武器的可能性也不大。
韓媒亦分析，尹錫悅的涉核言論旨在起到能夠長期維持核威懾的效果，並非真的讓南韓擁有核武裝。不過，李相鉉認為，如果北韓的核威脅變得更加嚴重，將迫使南韓走向自己的核道路，而這也將意味着亞洲核多米諾骨牌效應的開始。
這正是問題所在。北韓核問題困擾南韓30多年，且還在惡化。前年1月，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宣佈北韓已成功開發戰術核武器。去年9月，北韓正式將核武器合法化，並改變了核原則，包括基於「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防禦性威懾和在其安全受到嚴重威脅時進行先發制人的核打擊。
目前，在應對北韓核威脅方面，南韓大致有三種主張。一是延伸威懾，這是官方立場，強調加強與美國的常規威懾和延伸威懾的重要性，包括提高韓美聯合作戰能力，增加聯合軍事演習的頻率和強度，以及聯合規劃、資訊共享，甚至聯合使用核武器。一些人認為，只要美國對延伸威懾的承諾是可靠的，就沒有必要重新部署戰術武器、共享核武器获獨立發展核武器。
二是與美國核共享。南韓一些保守派政治人物和輿論領袖對美國的承諾提出質疑，理由是美國不會為了首爾而犧牲洛杉磯，南韓必須重新部署1991年撤出的美國戰術核武器，或者尋求與美國達成北約式的核共享安排，但遭到美國政府的強烈反對。所謂「核共享」，就是由擁核國家在若干其他國家境內存放部署一些核武器，並在適當的條件下允許其使用，從而使這些非核國家也具備執行核作戰的能力。
三是獨立發展核武器。一些人認為，美國的延伸威懾是不可靠的，核武器是國家獨立的象徵，本身就是目的，南韓必須自行研發核武器應對朝核威脅。核恐怖平衡是應對北韓核威脅的最佳途徑。無論是吳世勳，還是尹錫悅，看來已出現這種傾向。
更為重要的是，尹錫悅發表涉核言論之後，南韓社會關於「獨立發展核武器」的討論持續升溫，部分民眾對於半島無核化也產生了質疑。據路透社報導，民調顯示，有超過70%的南韓人支持發展核武器，允許北約在南韓部署戰術核武的支持率為56.7%。另有59%相信，如果半島發生戰事，北韓會對南韓動用核武器。
有分析指，尹錫悅強調，南韓「之所以提出要部署核武器，就是為了在必要時刻可用核武武裝自己，或在美國幫助下擁有核震懾力量」，但這位南韓總統在核武器問題上究竟是怎麼想的，只要核心圈的人才知道。至少，其所謂「必要時刻」有主觀解讀空間，是一顆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增添了中國周邊安全形勢的複雜性。
有理由相信，在美國依舊允諾提供核威懾的情況下，美國國會批准與南韓核共享的可能性不大。不僅如此，發展核武器還將導致國際社會對南韓實施嚴厲制裁，重創其出口導向型經濟，後果不堪設想。只是世事難料，當初印度和巴基斯坦面對國際社會的巨大壓力，不也硬生生地闖入「核門檻」並挺過來了嗎？對此，國際社會必須提高警惕，充分發揮《核不擴散條約》的監督約束作用，進一步加強和完善防擴散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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