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偉：後菅義偉時代的日本難題
日本首相菅義偉宣布放棄參選自民黨總裁，也等於不會連任首相。
菅義偉的任期在本月底結束。和前首相安倍晉三相比，菅義偉不屬於魅力型政治家，他被安倍選為接班人，本具有救急和維持意味。從疫情應對到舉辦東京奧運會，再到處理棘手的中美關係，菅義偉苦撐了下來。菅義偉政府可謂「功勞沒有，苦勞來湊」。
菅義偉棄選自民黨總裁不是新聞，但是他之前給自民黨和日本人的感覺是要參選，且表態要對自民黨高層人士進行調整。因此，菅義偉棄選的決定是一天之內突然作出的，所以引起日本政媒和社會各界的「劇震」聯想。
其實，菅義偉早有反覆無常的特點，從東奧會如期舉辦還是主張放棄，到是否解散眾議院，菅義偉已經讓日本政媒和社會各界失去信心。尤其是在自民黨總裁競選的問題上，他失去了原本支持他的安倍所在的細川派和麻生所在的麻生派的支持，在黨內無「根」的菅義偉也就難以支持下去了。
作為安倍政府內閣秘書長的菅義偉，本就缺乏掌控內政全局的能力，加之缺乏外交經驗，所以擔任首相一年，弱點完全暴露出來。菅義偉不善言辭，有些木訥，在公開場合經常出現口誤，而且常常被媒體形容為神情疲憊、缺乏精氣神。這已成為政客大忌，被媒體解讀為身體不佳，難以承擔首相責任。
菅義偉雖然讓日本渡過了東奧會危機，但是抗疫無能成了他的新標籤，以致陷入民意支持率持續走低（25%左右）的危險境地。
菅義偉去年任相，其實是給安倍政府擋箭。安倍不僅面臨東奧會困擾，在抗疫上也毫無建樹，更兼醜聞纏身，「安倍經濟學」後勁不足，使得日本人對安倍政權產生嚴重的「審美疲勞」。
菅義偉苦撐一年，讓日本成功舉辦了東奧會，卻沒有破解安倍留下的疫情爛攤子。當然，菅義偉帶來的政壇「劇震」是暫時的，日本人早已熟悉政壇的風雨變幻。
誰能填補菅義偉留下的權力真空，派系林立的自民黨會有一番明爭暗鬥和私下交易。據《朝日新聞》分析，岸田文雄、高市早苗、河野太郎和小泉進次郎都有機會。然而，站到台前的日本首相，未必一定是真正的權力主導者，且要面對一系列內政外交難題。
首先是疫情難題和經濟復蘇困擾。科技大國日本，卻沒有獨立研發疫苗的能力，依靠美國疫苗卻供應滯後，而且疫苗接種率不達預期。加上東奧會外來輸入的疫情風險，日本抗疫還是看不到希望。在西方依賴疫苗（與病毒共存）和中國清零模式的博弈中，作為東方國家的日本在抗疫上變成了「四不像」。
上半年日本經濟增長2.5%，為過去10年來的最高，但和全球經濟復甦相比，這一速度並不高。經濟復甦遲滯，疫情持續蔓延，東奧會虧本舉辦，菅義偉成功充當了為安倍政治止損的擋箭牌，也算是回報了安倍的知遇之恩。
其次是東奧會帶來的深遠影響。東奧會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反而成為折本買賣。
關西大學理論經濟學名譽教授宮本勝弘認為，東奧會的損失超過2萬億日元。其中，東京都政府虧損約為1.41萬億日元（約172億新元），日本中央政府虧損約為8740億日元（約107億新元），其餘由賽事組委會承擔。這還只是直接經濟損失，尚不包括東奧會帶來的軟實力損失。上一次的東奧會象徵日本的崛起；本次東奧會草草了結，則暴露了日本的諸多問題。
可以說，東奧會既讓日本丟了面子，也丟了里子。這場錯配且被疫情擾亂的東奧會，給日本政府帶來深遠影響。對於耗費財力物力人力的全球性活動，日本恐無勇氣和能力再次舉辦，因為東奧會打擊了日本政府的信心，也成為日本民眾不美好的記憶。
菅義偉在東奧會舉辦前的態度猶豫，其實也是下一任首相難以擺脫的心結。在日本遭遇疫情和經濟的雙重困境下，任何首相都不可能有足夠的政治自信和果斷的決策能力。
疫情不除，經濟難以復甦。安倍時代稍有復甦跡象的日本經濟又被疫情打亂節奏，東奧會沒有成為有效刺激，反而拖累了日本經濟。在全球供應鏈難以恢復，且缺乏新技術、新經濟引擎的情勢下，沒有縱深市場支撐的日本經濟只能依靠外部循環，但疫情也打亂了外部循環，這將使日本經濟陷入復甦乏力的「壞循環」。
更糟的是，作為東方國家，日本抗疫策略其實和中韓存在相同之處，所以不可能照搬照抄美歐的與病毒共存，在疫苗接種率不足以形成全面免疫的情況下，日本如何抗疫成為現實難題。
其三是如何平衡對美對華關係。相比抗疫和經濟兩大內政困擾，日本的外交路線也在走偏。追隨美國反華，成為菅義偉時代的最大特色。拜登時代的「美國回來了」也讓菅義偉壯膽反華。從熱心參與美國主導的「四國機制」，到追隨美國在對台關係上干涉中國內政，凸顯菅義偉顛覆了安倍後期短暫的對華關係溫和調整。
當然，隨着「美國回來了」，下野的安倍也加大了鼓噪反華的聲音。菅義偉時代的中日關係，尤其是今年以來急劇惡化，日本已經成為美國反華的積極響應者和地緣政治急先鋒。
後菅義偉時代，處理對美對華關係成為日本面臨的外交難題。美日戰略同盟關係不可能改變，也不可能像韓國和新加坡那樣避免在中美兩國之間選邊站。不過，日本的外交天平也許會適度調整，如果拜登政府的「美國回來了」變成「美國優先」，就像美國的阿富汗撤軍，下一任的日本首相也許會調整菅義偉時代緊跟美國反華的立場，回到安倍後期對華相對溫和的外交路線。
關鍵是，日本要實現疫後經濟復甦，離不開中國這個重要的貿易夥伴。在政治和經貿之間玩平衡符合日本的核心利益，善於投機和精算的日本也許會有新選擇。玩轉平衡中美的外交遊戲，考驗自民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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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