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觀察:出差到上海
1985年仲春,我棄官從金融。
毅然投身於中國大陸的浩浩蕩蕩的改革開放。深信當時只是起步。大勢所趨,不可逆轉。心裏盤算,縱使自己沒有人脈,沒有背景,只要努力,肯跑,進入寶山,總歸會拿到一些寶物吧。
踏上這條不歸路。心中實是忐忑不安。深知在生意場上「識字不如識人」。如何找到朋友,可以引薦到大陸的金融圈子?總算遇上一貴人。他跟我自小相識。小學同學兼是教會弟兄。他在廣州一家知名的大學念國際金融本科。畢業後,任職於香港一家中資銀行。他無私地介紹大陸的好同學給我聯繫。有北京的,福建的,廣東的,結果我在這些地方的金融業務,開展的特別順暢,業務量也是各地之冠。
80年代初,大陸從金融本科出來的專才是鳳毛麟角的。雖然位置不高,可是具體業務操作全靠他們。他們的領導大都不懂外語,二不懂業務,都是靠這班年輕人與外資銀行打交道。與他們關係好,合作無間,實際業務肯定無憂;另一方面,當然也要給領導們,十足面子,套路就是這樣。
唯一的盲點就是上海。
當時,一點關係都找不到。只有硬着頭皮,迎難而上。到每個城市,拜碼頭都要去中國人民銀行(人行),中國外管管理局(外管局),中國銀行(中行),以及當地地方財政支持的國際信託投資公司。上海也不例外。
人行與外管局是管理監管機構,中行與各地的國際信託投資公司是業務的對口單位。當時,國有企業,除非有外管局特批,都不可以與外資銀行做融資業務。都要通過剛才所說的專營外匯業務的金融機構的渠道,才可以有業務往來。民營企業幾乎是不存在。有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鬧的個體戶。一直到80年代末,才有些有點規模的民企在廣東,浙江與江蘇出現。外資銀行都不能與他們有直接的融資業務。
外資銀行可以與中外合資企業直接有業務往來。可是,當時也是少之又少。80年代,外資金融機構,一窩蜂地湧進大陸,可以做業務的單位其實不多。形成僧多粥少的局面。國內可以做外匯融資業務的機構,反而變成「皇帝女,不憂嫁」,外資金融機構與國內的機構的關係是倒過來的,拿着錢的外資銀行去求大陸的金融機構用他們的錢。實是天下奇聞。也反映中國領導層的策略高明。拿捏得非常好。一方面可以擺出姿態,另一方面,可以穩穩檔檔的,一步一腳印地對外開放金融。不出亂子。中國的外債規模一直管控嚴格。這樣反過來,更令外資銀行有信心向中國放貸。可是,令我這個新一代洋買辦,非常難開展業務,特別是在上海。
生意雖然難做,可是,我們還是特別熱愛來上海。連我的德國老闆也是。因為上海主要的金融機構都設在外灘。中國銀行的辦公大樓還是使用着1937年建好的老洋樓。德國人來到猶覺感慨萬千,因為那塊地方原來是德國總會。中國與德國,在一戰是交戰方,戰後由中國接管,成為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辦公大樓,後來拆建,於1937年建成現在的大樓。
上海信託投資公司,辦公的地點就設在解放前的英國領事館裡面。
上海外灘原來就是英租界。整條中山東一路歐式建築物的外貌,雖然是歷久失修,缺乏保養,假以時日,定必再放光芒。底蘊猶在啊。二十年後,確實再放異彩。當上海再次起飛後,紛紛換上新衣,換了人間。
到他們辦公室開會,是一種穿越時空的經歷。恍如時光倒流上百年。及後,人們會發現,在上海能用上好的老洋房,都不是尋常百姓家。要麼是實力雄厚的國有機構,要麼是腰纏萬貫的民營企業。除了在上海,天津,武漢和青島的國有金融機構,都是用清代留下來的老洋房作為辦公大樓的,顯得特別有氣派。
說穿了,除了生意有壓力,來上海甚麼都好。
80年代初,上海的經濟開發程度,遠遠落後於廣東。當時碰到上海的金融圈子朋友,經常把以下的一段話放在嘴邊:「因為上海是新中國的長子。不能亂的。國家的財稅收入,一半是靠上海。」 他們的潛台詞是我們現在暫時的落後,是有原因的。不是我們沒有能力,是國家政策使然。時候未到而已。穩定壓倒一切。後來發現他們所言非虛。當上海一發力,果然是老馬有火,非同小可。90年代有句順口溜:「80年代看廣東,90年代看浦東」
晚上有空,去和平飯店,聽那些老傢伙,彈奏爵士音樂,消磨一個晚上,是上海的特色,是上海的腔調。其中國的唯一。
去陝西,一不小心就撿到文物;在上海租界,看着那些老洋房,就好像聽他們在細說着歷史的滄桑。華山路的丁香花園2號樓,在80年代中,竟然變成一座Disco舞廳。後期,又租給一香港人,開辦了一粵菜館—申粵軒。話說丁香花園原是李鴻章的兒子——李經邁的物業。他的母親是李鴻章繼室的丫環所生。縱使他是當時浦西的大房地產開發商之一。生前卻備受冷眼。這樣的故事,說之不盡。
這就是出差到上海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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