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鳴：人世間的苦和甜

 

(電視劇《人世間》改編自梁曉聲同名小說。\劇照)

　　草木會發芽，

　　孩子會長大，

　　歲月的列車不為誰停下。

　　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剎那。

　　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

　　世間的苦啊，愛要離散雨要下，

　　世間的甜啊，走多遠都記得回家。

當第五十八集大結局最後一組鏡頭，年過半百、歷盡艱辛的周秉昆和鄭娟共用一把雨傘，慢慢走進雨中，這首主題曲再次響起，我坐在電腦屏幕前，久久不願意離開。雷佳唱得真好，和這部《人世間》一樣，不煽情，自感人。

《人世間》今年初在央視播出不久，就有朋友強烈推薦，我是後來上網觀看，看了第一集便放不下，斷斷續續看了半個月，最後連續兩天三夜，除了吃飯睡覺，一口氣看完，盡情煲劇集，這是疫情下無處可逃的最大好處。這部電視劇故事好、演員好、拍得好、主題曲插曲唱得好，絕對是一部寫當代題材的不可多得的佳作，導演李路，主角雷佳音、辛柏青、宋佳、殷桃等，大有機會獲得今年影視界最佳獎項，丁勇岱、薩日娜、宋春麗、張凱麗等資深演員爐火純青的精湛演技，也為該劇增輝不少。

梁曉聲是我最喜歡的中國當代作家之一，八十年代知青文學風靡全國，梁曉聲早期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風雪》都曾洛陽紙貴，都是寫「北大荒」知青題材，當年看陳道明、于莉主演的《今夜有暴風雪》改編的同名電影，感動得一塌糊塗。

五十八集電視劇《人世間》是根據梁曉聲二○一七年底出版的一百多萬字同名長篇小說改編，內容從「文革」一直到二○一四年，劇情的背景在東北某省會城市，每一個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國人，都可以從周志剛、李素華夫婦和三名子女秉義、周榕、秉昆一家五口悲歡離合的故事中，看到自己，淚點稍低一點的，免不了要做江州司馬淚濕青衫。前幾天與老同學H聊天，他也剛看完《人世間》，承認被劇情感動落淚，特別提到結束探親要回「大三線」工作的周志剛，與送行的小兒子周秉昆在火車站大吵一架不歡而散這一幕，我說我也喜歡這一幕，但更加欣賞周志剛那次回家探親的頭一個晚上，與秉昆在半夜大吵一架的情節。

梁曉聲是講故事高手，《人世間》每一集的故事都很精彩，像「文革」期間秉昆得到內幕消息，和「光字片」一班兄弟騎單車去肉店排隊，最後略施小計終於買到豬肉，那種歡樂難以形容，但觀眾卻未必笑得出來。

全劇最精彩、最奇妙而又合乎情理的情節，我認為有兩個，一是鄭娟的第一個老公因朋友水自流和駱士賓而殺人，被判死刑，水自流和駱士賓在刑場現場圍觀人群中發現周秉昆，託他以後每個月給懷孕在身的鄭娟送生活費，從而有了後來周秉昆和鄭娟的種種故事。二是因為楠楠在美國被歹徒槍殺，生父駱士賓埋怨養父周秉昆，兩個恩怨情仇的男人在北京火車站大打出手，周秉昆錯手打死駱士賓，被判入獄九年，剛剛得到命運眷顧的他，再次跌入苦難的深淵。人世間的苦和甜啊，真是說不清道不白。苦，嚼嚼嚥了，只要有家有親人，再苦也是甜。

《人世間》後半部分對東北老工業區在改革開放中舉步唯艱的真實呈現，引人共鳴、令人深思。軍工廠的工人每天偷廠裏的東西拿去變賣，轉業的戰鬥英雄在廠黨委書記面前拉響炸藥包。國營洗澡堂變成私營老闆的色情場所，富有同情心和責任心的民警收錢後通風報信。下崗工人孫趕超得了重症，得知兒子考上大學，為免拖累妻兒，絕望卧軌自殺。市委書記周秉義為了爭取一個投資項目喝酒喝到直接送進醫院。「光字片」的居民寧願守在幾十年的破舊棚屋，拒絕搬遷，甚至狀告矢志要讓「光字片」浴火重生的周秉義。

梁曉聲對東北的官場文化、社會風氣和民眾觀念中的種種問題，洞若觀火，愛深責切。

現任港區全國政協委員的港商G女士，九十年代到瀋陽投資，曾遭受種種難以言狀的挫折和阻力，與劇中的很多情節和畫面，似曾相識。曾聽過一句話叫做「投資不過山海關」，不是空穴來風，時至今日，東北三省經濟發展仍然落後於全國。

走筆至此，突然想起內地一份著名周報一句口號「在這裏，讀懂中國」，看梁曉聲的《人世間》，不能讀懂當代中國，也能讀懂中國的東北。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文章原刊於《太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