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來稿】中秋憶昨

Keith Pak (讀者來稿)

一年容不容易，中秋還得要過。在芸芸中國傳統節日當中，這是為數不多屬於小朋友的一個大日子，事關每逢中秋夜，即使門禁再森嚴的家庭，也得酌情讓家中小毛頭肆無忌憚當一晚孩子王，是以中秋記憶總是深楔腦袋瓜某個角落，即使玩轉腦朋友亦移走不了。

猶記四十年前，家住的七層徙置大廈，平日入夜後梯間燈火昏黃，忽明忽暗，鬼氣森然，賊影幢幢，說真的，別要給那幢歷盡生死輪迥、復經隆胸義臀整容變臉的美荷樓蒙了，徙置大廈是非常可怕的鬼地方就是。

可每到中秋前後，情況便大不同了，為了讓自家的樓座的氣勢壓倒鄰座，野孩子一呼百應，總有方法集百家之大成，每層走廊石壆上，幾乎密密麻麻遍插蠟蠋，但見數十座七層大廈，無不團團給火龍包圍著，整個徙置區光如白晝，如斯壯觀的場境，相信登月還鄉的岩士唐見了也會震驚。

當然，白頭街童話當年，怎能不提現已屬遲法犯禁的破玩意。記得當年的野孩子皆人手一個月餅盒，裡頭不是甚麼，正是一大坨殘蠟，再來個土法大煉蠟，熱呼呼如溶岩的蠟漿在鐵罐中時而低泣，時而嚎哭，惜蠟之徒唯有以另類特種甘霖慰之，只是蠟漿不解溫柔，怒火沖天，滾液四濺，孩童四散，明年再聚。

時移世易，特區政府近年雷厲嚴止煲蠟，實屬應有之義，畢竟吾輩小朋友雖則頑劣不可教，或多或少懂得基礎彈道物理學及熱力學的理論，對飛劍乃至小解的安全射程比較靠譜，記憶所及，從沒聽過有多少個煲蠟烈士「蒙難」，亦沒有誰會把一隻小小小燒鳥帶回家吧。

然而，新世代小朋友好像普遍缺乏一點點常識，又不肯花死功夫鑽研箇中學問，難免煲之無道，貽害眾生，結果輕則損手爛腳，重則弄得面目全非，焦頭爛額，正是「萬般帶不走，唯有痂隨身」，一輩子揮不開那個充滿驚慄悲壯光影的中秋夜，無論如何也是不划算嘍。

可惜的是，儘管當局三令五申禁止煲蠟，每年相關受傷個案仍沒完沒了，有道是治亂世行重典，為了有效打擊不法煲蠟壞分子，是不是要修訂法例，遇有鋌而走險的煲蠟亡命之徒，即治以「於公眾範圍進行煲蠟活動」又稱中秋「衰十一」的罪名，刑期十年起跳，看看誰敢再以身試法。

最後說到中秋應節食品，記憶中的古早滋味早已今非昔比，別說黑溜溜的蓮蓉、油亮亮的蛋黃不知所縱，據說現今月餅歷千百年而不腐，更勝馬王堆辛追女士。還有這年頭的月餅的堅硬度堪比磚瓦，身懷一顆走到旺角街頭，千萬別遇上警察叔叔，搞不好誤當藏有攻擊性武器，徒惹官非。

說到底，還是羨慕豐子愷先生，據說他家中天井長置一個甕缸，養蟹十來隻，不假外求。秋風初起，揭蓋一看，哇，乖乖不得了，滿缸都蟹君子，初秋晚酌一隻，中秋夜，更是吃個不知人間何世，是不是太超過呢？想起豐子愷大啖螃蟹的食相，當下口水猛流，什麼「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才不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