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奮強：反思香港「八怪」 探尋未來之路
今年是香港回歸20周年。換言之，50年不變的港人治港，已過去40％。由這角度看，香港已「步入中年」。本來人到中年，甚麼「人有我有」的想法、「乜乜新嘢」都試過、要撞的板撞過；理應是理性客觀、不再意氣用事、冷靜認真歸納總結出哪條是死路，哪條是消磨青春、費時失事的歧途，並展望未來的時候。
偏偏，中年的香港，行為舉止卻仍像個方興未艾的少年，事事以虛無縹緲、甚至外國早已證實碰壁的政治理念先行，懶理經濟民生。若繼續如此，前景實不容樂觀！
回歸以來，這種氛圍和心態，令香港出現至少八個「怪象」︰
1.港人對內地觀感與事實脫節︰過去20年，中國內地社會和經濟都急促發展，變得愈來愈繁盛、開明進步及人性化，也大力反腐；但港人（尤其是年輕人）卻愈來愈嫌棄、厭惡、抗拒內地。這個心態在近日的港深河套科技園，以及故宮文化博物館的爭議便明顯不過︰這兩件明明是為香港追回一個本來正逐漸消失的未來；但反對的人總是找到理由，把好的說成壞的。
1946至1964嬰兒潮一代，長大的過程從家人及新聞得知國家種種破壞力極大的政治運動，如大躍進、文革等，以致70、80年代經濟發展大落後；直至後來改革開放，才得見法治、經濟、創新科技天天進步。當然，其中不完美的地方仍有很多，但改進的方向及速度有目共睹，不容置疑。但政客們仍指中國人民極不自由，想「解放」他們。筆者不懷疑他們是出於好意，但指控者也應更全面看看︰80年代中國可以出國旅行的人寥寥可數，但到了今天已達年均1億人。這1億人自由決定出國，也自由決定返家，因為西方的月亮原來不是特別漂亮，月始終是故鄉圓，沒有為世界製造非法留境問題。
所以，若我們應更客觀地了解中國，自會明白眼前這場出發點絕非利民、拿故宮博物館挑骨頭的鬧劇，其實也是政客想搭搭反中情緒順風車、將媚外帽子扣上主要官員頭上而已。
筆者有一些在文化界屬領導階層的朋友，他們都對故宮博物館極度歡迎，並對眼前的鬧劇甚為氣憤。其中一位朋友撰文道︰「過去的『虛耗諮詢』搞到大家筋疲力倦，圈內人聽到『西九又諮詢』這五個字都怕怕……跟着所有程序要向全世界招標……那過程又可能拖長十多二十年？我們又來一次做『白頭宮女』！我從2000年開始，有幸參與政府的藝術諮詢工作，差不多20年了。還記得當時民政事務局局長是何志平……輾轉的十多年，西九變了︰博物館改了名，叫M+；前特首董建華的計劃被推翻，不能「官商合作」，而所有事情要向公眾諮詢，公開比賽，招標要面向全世界，出現了不同方案，Norman Foster原來的「天空屋頂」設計不用了……
特首換了三人，西九主席換了三個，行政總裁換了三個，大型音樂館會有「東啟德體育館」分工，然後可能嚴重超支……
市民在藝術文化的口味方面，真的各有所需……故此，西九必需要照顧各方面的口味，目前，博物館已有M+，如再有故宮，絕對是「翡翠明珠相輝映」。」
這位朋友說，2000年他40歲，今年他57歲。他說實在不想等到自己70歲時，才見到博物館建成。筆者打趣回應︰「屆時，我們這些嬰兒潮，作為最大的年齡群，大都七老八十，恐怕都可以成為館藏文物一部分了﹗」
2.港人愈來愈有錢，卻愈住愈細，置業率更在20年間幾乎原地踏步。回歸後首任特首董先生提出居者有其屋的政策，目標由1997年起的10年內把自置居所率由近50％提升至70％，可惜計劃隨他辭任而擱置。結果我們的置業率在2009年只有54％，便輾轉回落，到2017年卻仍只原地踏步，自置居所率維持在50％！
更甚者，董先生的年代大舉造地（到今天我們仍在賣他任內造的地），我們最細的單位可能都有400呎，今天卻驚見128呎的「劏房新盤」﹗
3.客觀而言，香港社會法治愈來愈好（例如罪案率創36年來新低），卻有前所未見、差點出現殺警的暴動，而且愈來愈多違法行為在應該全城最重視守法的立法議會和校園中出現。2015年，香港只有223宗搶劫案。這是十分令人好奇的數字︰今天搶劫理應是回報最高的罪案，因為人人袋中都至少有部手機，等於是個「一定有餡」至少值5,000元的利市﹗但居然，每十天內有整整四天，不法之徒連搶都不搶。
宏觀來說，世界銀行的2016年政府管治指數中，香港的法治指數歷來最高，在215個司法管轄區排14。但我們的政客和法律界人士卻天天唱衰香港，說香港「法治已死」﹗
4.客觀而言，香港是全球最自由地方，卻愈來愈政客和媒體把「自由受損」、「受迫害」等掛在口邊。當被問到底哪裏「無自由」卻講不出口。事實上，加拿大費莎研究所（Fraser Institute）最新公布的2016年人類自由指數排名表中，香港名列榜首。排名表是從2008年開始，這次是香港連續六年在159個地區中排名第一。
5.香港背靠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近水樓台，實際表現卻遠低於潛質，被同區對手拋離。過去幾年，香港的GDP被區內對手大幅拋離，難怪林鄭司長說她「不甘心」香港表現。以能反映民營企業動力的「2016胡潤百富榜」為例，上榜的2,056名成功企業家中，322人住在北京，第二多的已經是深圳，有195人，已超越上海的162人及廣州的78人。
中國由在2000年只得10間公司打入在Fortune 500（財富500強）全球最大企業，到2010年已有46間，更在過去六年翻了一番至103間，全球僅次於美國的128間。值得一提的是在過去16年間正當中國上榜的公司多了93間，美國公司卻少了51間。
回歸之前，沒有內地經濟引擎的幫助，香港仍然位列「亞洲四小龍」，是國際的經濟奇迹。今天，「小龍」已變「小蟲」﹗最令人欷歔的是，四個最多富豪的中國城市中，有兩個都在廣東省，都是香港直通車兩個小時內可達之地，這些國家的結構性發展機遇，居然「滴水不漏」，這些「肥水」香港滴水不沾！
6.近年政府的扶貧措施層出不窮，但福利受助人數卻愈來愈少。本屆政府的扶貧資源愈放愈多，亦把新來港人士申領綜援資格放寬，但綜援受助人數連年下跌，過去六年內下跌近三成！這足以證明，奮發自強精神仍然是港人根深柢固的核心價值，深信福祉靠自己雙手打拼耕耘。
7.「港人治港」變「講人自講」︰議會事事政治掛帥，「只拗不做」；甚至連諸如創科局、低收入津貼，都被拉布，拖延數以年計時間。相比之下，若我們問國家領導人，為何內地會在經濟發展和脫貧等方面造出如此亮麗成績，筆者相信他們頭20個答案，都不會包括「共產主義」。似乎「多講民生經濟，少談政治意識形態」，才是真正利民的路向。
8.政府庫房最有錢，但對社會經濟的投放卻最不足。過去六年，若計及「派糖」及注資基金後，總財政盈餘達7,000億，等於政府開支30％！7,000億，足以建70萬間公屋，立即解決輪候冊的問題；或者把公共醫療體系的容量增加3倍，肯定足以應對人口老化；又或者把香港商場增加1.5倍，令中港矛盾絕迹！政府明明最有錢，卻不為市民製造幸福，反而全方位製造矛盾！
人生有幾多個中年？再以西九文化區為例，在我們西九發展區中心曬太陽廿年之久，絕對令人「眼冤」（eyesore）﹗尤其是，西九發展是1989年香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基建計劃之一的「玫瑰園計劃」一部分，代表了香港最雄心壯志、最有「Can-do Spirit」的時期；但到今天，這個有「爛尾」風險的工程，日復一日地提醒我們過去20年做錯的事和所虛耗掉的光陰！
「回歸八怪」，當中七項（除了「自強之心」）任意一個都足以「致命」。我們能否逃出目前的困局，追回正在我們手心一點一滴地失去的、本應屬於香港老中青三代的美好未來，取決於港人能否在這回歸20年的重要時刻，摒棄事事政治掛帥、盲搶道德高地的口號和意識形態先行，重新從心出發，問問自己和家人真正需要的甚麼，社會需要的又是甚麼。香港會否淪為一個「爛尾」城市，決定的時辰已到。
文章原刊於《晴報》2017年1月9日，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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