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達:《郭鶴年自傳》對香港富豪的啟示
一本回憶錄,一本傳記,如果四平八穩,或者充斥歌功頌德,勢必遭市場抗拒。最近,《郭鶴年自傳》出版,在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掀起了熱潮,正因此書有真性情。94歲的郭鶴年有「大馬首富」、「亞洲糖王」、「香港里拉之父」之稱,找來名記者Andrew Tanzer捉刀,展露自己的心路歷程,道出經商和管理企業的獨特見解,指點江山,臧否人物,家事國事天下事無所不談,甚至涉及自己的移情別戀。
孔子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郭鶴年卻不為尊者諱。在他眼中,經商的父親雖然為人精明,善於交際,但文化不高,自私、狂暴,盛怒之下差點在蜿蜒的山路把母親推下車,在外面還另有家室。
郭鶴年也坦承自己早期性格的缺陷,幸得仁厚的母親指點。「發起火來排山倒海,像維蘇威火山爆發一樣」,身邊的人都被罵過,「那時的我,真的是魔鬼的化身。」他回憶母親曾經如此告誡及指出他的缺點:「我發現你有過河拆橋的傾向,我希望你無論在生意或任何情況下,也千萬不要這樣對待朋友。」
在外界眼中,郭鶴年非常低調,原來這位富豪認為商業和政治密不可分。他更首度承認二哥郭鶴齡是馬來西亞共產黨宣傳部負責人,「黨內的前十名領袖」,1953年遭英軍殺害。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卻作為中馬(尚未建交)的中間人,受託希望北京能以書面保證停止支持馬共總書記陳平,並秘密前往廣州會見一名中方高層,字斟句酌敲定文件,促成馬共結束長達41年的游擊戰爭,走出叢林。想起英年早逝的二哥,郭鶴年感歎自己扮演了「頗具諷刺意味的角色」。
嚴斥大馬走向種族保護主義
郭鶴年在書中也道出他濃烈的「中國情結」,以及與「紅色中國」的淵源。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利用財技,幫助中國在巴西低價買到三十萬噸白糖,解決燃眉之急,由此與中方建立密切關係。文革結束之後,他是首批進軍中國的海外富商,但最初5年頻頻碰壁,後來投資北京的中國國際貿易中心(國貿)也是波折重重,經貿部一些官員背後惡言中傷,「某某人把我們國家財產拱手讓給郭先生」。郭勃然大怒,寫信給部長鄭拓彬提出撤資,最後要出動中共元老、副總理谷牧調停。
回憶錄火力十足,尖銳批判了英國殖民者的偽善面貌,道出了當年英國統治大馬的種族歧視。全書批判最嚴厲的,是他對馬來西亞在獨立後進一步走向種族保護主義的痛心。
總之,此書無論從經濟、歷史、政治等不同角度,都頗具價值,這也是它暢銷的原因。
留下有「價值」的回憶錄貢獻社會
作為國際大都市,中西交融之地,香港以盛產富豪著稱。一些超級富豪不僅經歷傳奇,商業故事精彩,而且經歷了內戰、冷戰、中國改革開放、香港回歸等歷史性事件,長袖善舞,縱橫政商界,出入中南海、唐寧街10號、港督府(禮賓府),履歷豐富,如果能留下一部精彩的回憶錄,不僅對他本人是完美的交代,對社會也是一個貢獻。
遺憾的是,幾乎沒有一位香港富豪留下有價值的傳記。有的瞻前顧後,守口如瓶,惜字如金,不願講出自己的秘密。筆者就側聞一位富豪本來想推出回憶錄,但口述到一些細節就不願展開,比如對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參加美國中央情報局在關島的秘密訓練班,準備顛覆新中國政權的那段歷史就諱莫如深,後來回憶錄不了了之。
也有些富豪倒是請了「槍手」撰寫自傳,但幾乎都是歌功頌德,塗脂抹粉,把自己描述成英明神武的企業家,宅心仁厚的慈善家,父慈子孝的好家長,幾近完人,卻缺乏血肉,更無秘辛可爆,沉悶無比,推出之後自然沒有引發反響。
什麼時候香港富豪也效法郭鶴年先生,敞開心扉,推出一本可讀性的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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