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魅影。影評】李美：一個成功男人......和他的女人......的奇情浪漫
（《霓裳魅影》電影宣傳照）
《霓裳魅影》的命名極具玩味。電影主要描述一位極成功的裁縫設計師，「型富帥」的他巧遇一位夢寐以求的少女，「白少美」的她馬上成為裁縫設計師的御用模特，這對才子佳人更互生情愫譜出戀曲——故電影取名「霓裳」，戲中衣飾也極盡華麗；至於何謂「魅影」？在不作劇透的前提下，筆者只能透露，本片並非恐怖片又或鬼片，而是一齣講述奇情浪漫的愛情片......本片英文名為《Phantom Thread》，理由亦跟上述一致。相關設計，已注定本片的不平凡。
《霓裳魅影》由奧斯卡三屆影帝丹尼爾戴路易斯（Daniel Day-Lewis）擔任裁縫設計師男主角，這並為他告別影壇的息影大作；如此招徠，本就極具話題性與吸引力。看畢本片，相信大家皆不得不讚，這位影帝絕對實至名歸，甚至不值他只能維持「大三元」而沒能「大四喜」。的確，單看他如何演繹這位極成功、以至極自信、甚而在電影開宗明義就指極苛刻（demanding）的角色，他戲裡展現的魅力與張力經已值回票價，也莫說欣賞他那種既俊且型的顏值了。大概可嘆「一時瑜亮」吧！遺憾《黑暗對峙（Darkest Hour）》的男主角加利奧文（Gary Oldman）同樣出色，特別是扮演真實歷史人物的玩法，向來較易得到觀眾和評審的關注，有種重新演活逝者的震撼，是故由飾演邱吉爾，到霍金、戴卓爾夫人、喬治六世、伊莉沙伯二世等男女主角都能順利奪獎......此所以，查今屆奧斯卡頒獎禮裡，由始至終的影帝大熱均非丹尼爾戴路易斯，外界基本只當他是陪跑份子。
除了男主角出色，《霓裳魅影》的賣點還在於奇情浪漫。到底這位極成功兼極難頂的大男人，他的身邊會圍繞著甚麼女人？這個女人（或這些女人）會如何跟他相處？她（們）本身又會如何自處？當中男與女之間的情，以至男與女之間的內心角力，可能較諸其他拉扯來得更激烈、來得更瘋狂！可以說，本片不落俗套，一般愛情片套路根本難以攀比，一路走來的進程均非常扣人心弦，觀眾們都彷彿跟角色一起面對種種愛情挑戰－－要論電影幕後的創作和製作班底，堪稱不比戲裡極成功的裁縫設計師輸蝕！《霓裳魅影》不單獲提名競逐最佳男主角，還獲提名最佳導演、最佳編劇，都證明了電影多方面的脫俗超群，尤其是穿插全片的美輪美奐的霓裳服飾，更為電影贏來奧斯卡最佳服裝一獎。另外值得一讚的，還包括片中女角們的上佳發揮，而背景配樂也可聽出心思。
說到底，《霓裳魅影》是齣角色一流、故事一流、以至藝術一流的愛情電影。本片雖然未獲頒獎禮大獎，更加未獲本地院線大力支持（上映場次寥寥可數），不過，散場時觀眾大概不會失望而回，在欣賞完作品後還可望有所得著呢。
（注意！以下完全劇透！）
來到劇透評析部分，先問觀眾兩串問題：看畢電影，大家對男主角有何觀感？覺得這位超級大男人超級討厭？抑或對他又愛又恨？還是到底愛多於恨？至於女主角呢？覺得她是沽名釣譽？抑或對她的百般忍耐甘拜下風？還是說她愛得瘋狂？《霓裳魅影》所描繪的奇情浪漫，正正深刻帶出了男女主角及觀眾對此的愛恨交煎，相關起伏糾結很好地貫穿整齣電影。
事實上，若然男主角Reynolds Woodcock並非苛刻至極，就連早餐安排都一絲不苟、有板有眼，他就肯定不能成就非凡地位，設計及縫製出件件佳作，包括王室名流都是他的客人；此外，如果他沒有如斯才華、如斯地位，他也不會如斯充滿魅力，令一眾女角們神魂顛倒，這包括他的愛人、他的女顧客、以及他的女供養人。必須補充的是，Reynolds 的「型」其實不在外表耍帥，而是「型」在他的內涵與紳士風度。全片一方面深刻描述他的惡，特別是如何不近人情、不懂體恤他人，甚至根本不解溫柔，彷彿人人都敬而遠之；但另一方面，又深刻描述他的好，包括側面地講許多人都極力想親近他、討好他，及至得到他的愛，即使遭攆出早餐席亦要歸來同侍。
必須一讚，全片很好利用及發揮「早餐」元素，來作為上述矛盾的風向標象徵。男主角的性格、他的心情好壞，以至她（們）對他的態度、她（們）的地位高低，全部都藉「早餐」呈現出來。換轉其他電影，同一元素被派上用場的次數，或許都是一次起兩次止，畢竟用多了就易油膩；《忘形水》之用雞蛋，固然是數不在少，不過《霓裳魅影》之用「早餐」，由數量到質量則又再多一點、層次更深一點。重要的是，每一幕「早餐」均有新的衝擊，觀眾不難感到新的矛盾張力，一點也不覺膩。單看戲中的「早餐」演繹，已充份反映本片的見微知著、以小見大，描寫手段是何等高明。
至於置身餐桌上的女士們，其實又會否享受這頓早餐？抑或全程都規行矩步得膽戰心驚？如果大家是同枱女伴，未必就會硬著頭皮「背脊骨落」，而是可能乾脆拿手袋一走了之吧！對Reynolds 同樣一見鍾情的Alma（維琪嘉莉絲 飾），這位女主角每天便得承受這種矛盾掙扎了。有人會說她是犯賤，又或這是她進入豪門的活該代價，惟Alma所思所惦的，則大概只有一個「愛」字，這是絕對毋庸置疑的。其中重要一幕，乃Alma請走宅裡所有閒雜人，以求親手為Reynolds弄一頓飯；這當然是一個「愛」的展現了，否則的話，她何須獨排眾議甘冒風險，去得罪這位超級麻煩的超級大男人？假使純粹貪圖富貴，就毫無必要「犯顏」了－－敢於「犯顏」者，豈不是「忠臣」證明？此所以，事後Reynolds縱然心有不悅，還是了解明白Alma心意。
Alma另一「愛」的證據，固然不能不談「謀殺親夫」。當然，她實無打算「借菇殺人」，而只是企圖「以柔克剛」，將強者弄病為弱者，畢竟「以強制強」必然是不管用的。事實證明，老子這套哲學是成功的，Alma不單成功打開Reynolds心扉，其成功程度且是超乎想像，堪稱完美地奠定她在Reynolds心中第一女人的地位。其一展現，乃Reynolds寧願將左右手Cyril（李絲莉曼維爾 飾）攆出房間，也要Alma留在身邊；後來，當Cyril請來醫生，Alma也獲Reynolds暗許決定一切，彷彿她已是大宅「揸弗人」般。在華人社會中，「婆媳糾紛」及「後宮鬥爭」可謂一個家庭是否和諧的一大指標；而在Woodcock之家，兩個女人的明爭暗鬥也煞是激烈－－毒菇一役，無疑是Alma得寵奠勝之戰。至於另一展現，亦即最大展現，乃Alma解決了長期久來困擾Reynolds的母親夢魘，而這正是電影點題的「魅影」關鍵－－Reynolds性格之所以如此扭曲，其年幼喪母肯定是個轉捩點，相關影響終其一生都揮之不去；可是，Alma在他患病期間展現的母愛，則令Reynolds終於撥開雲霧、驅走陰霾。這有點像心理學所說的戀母情結及童年陰影吧，總之，無論生理抑或心理都病癒的Reynolds，翌日立即向無論在屋裡抑或心裡都地位第一的Alma，作出了所有人均意想不到的求婚表白－－可見，Alma的「標籤」絕對已深深縫在Reynolds心底，取代成為他的終極「魅影（Phantom Thread）」。
至於第二次毒菇大戰，則是兩人一而再地矛盾翻波的最後總結。綜觀全片，他倆因為矛盾而吵翻的次數，實在是多不勝數；然而，正因二人經歷大量跌宕起伏，雙方感情才會更加牢固。始終，一艘飽歷風浪的船，既已通過了重重難關，每次關係更獲「升呢」昇華，試問，一路走來還有甚麼不能克服呢？較諸未經風浪者，這艘船必然更能行穩致遠。所以，當Reynolds事業陷入樽頸，尤其是自己一貫秩序被Alma打破，長期以來的「comfort zone」安全感變得岌岌可危，他真箇打算將Alma永遠攆走－－有說自大的人其實自卑，Reynolds可能亦屬此列，他其實只是活於自己城堡裡頭，哪怕半塊磚石崩損半分他都渾身不自在；然而，當他發現Alma擬再下毒，他所深刻感受到的，相信不是擔心自己安危，而是確信了Alma對自己的愛，尤其她說「我想你再次弱起來，讓我可以再次照顧你」，Reynolds就嚥下了咀嚼中的有毒奄列。這一幕所表現的愛，難道還不夠激烈、還不夠迴腸盪氣嗎？毫無疑問，Reynolds渴望被愛，因此渴望被照顧，甚而不惜淪為弱者，甘由大男人變為小男人；因為，可能他也明白，唯有自己變弱，他才能夠體會何謂被愛。情況就似，他擔心Alma在除夕夜移情別戀，自己孤單地慘被拋棄一般，Reynolds逐漸體會到身為弱者才知甚麼是愛。
說到底，再強的大男人，背後可能都要女人支持，好讓他踏出舞台後，回到她的身邊享受小男人之愛之福。而作為女人的，其實也要懂得以柔克剛的馭夫之道，何況示人以柔本來就是女人強項？以上說法當然不太「正確」，含有男尊女卑的男女不平等味道，惟這無疑是本片所要帶出的一大訊息吧......在今天日趨政治化的頒獎禮上，如此政治不正確的意識形態，或許，就是《霓裳魅影》無法奪得大獎的致命傷啊。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