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李美：表面瘋狂cult片 實質豈此簡單？
不論叫作《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抑或是原著小說的《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單看題目，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來，故事竟然這麼瘋狂！電影竟然這麼瘋狂！為何這是一齣瘋狂的cult片？為何不是一齣勵志的少女片？其實，本片雖然表面瘋狂，惟實際上......電影又豈止如斯簡單？
《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無疑是齣別樹一格、天馬行空的日本動畫片，看慣宮崎駿以至新海誠的觀眾，入場毋須太久便料大吃一驚，被畫風、節奏、表達手法等深深震撼。然而，查本片導演湯淺政明，其實也大有來頭，曾執導過不少大家耳熟能詳的動畫，包括《蠟筆小新》、《櫻桃小丸子》等。今次他只是大膽地筆走偏鋒，創作出一齣極具玩味及突破味道的作品；這個嘗試絕對成功，因為《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成為繼《飛天紅豬俠》和《百變貍貓》之後，第三齣獲得安錫動畫影展（Annecy International Animated Film Festival）最高榮譽「水晶獎」的日本動畫。咦！《飛天紅豬俠》和《百變貍貓》或嫌悶得發慌，《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會不會同樣沉悶？筆者敢答，如果前兩者是悶的極端，後者則肯定是另一極端…！只不過，即使本片精彩無比，叫好跟叫座卻難以劃上等號；查本港票房及上映場次，本片似未獲得觀眾及院線垂青，而事實上，這種風格也非人人接受得來......
話說回來，要講《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並不叫座，其實又不太準確。如前所述，本片改編自小說《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而這部作品不單獲得多項日本文學獎，且還在當地狂銷了150萬冊，甚至在讀者投票選舉中榮獲第一！跟湯淺政明一般，本片的原著作者森見登美彥實也來頭不小。2003年初出茅廬的他，已經獲得「日本奇幻小說大獎」，而《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則是他2006年的作品，這部作品不單在日本賣個滿堂紅，森見登美彥的奇幻作家地位也得以奠定。森見登美彥與湯淺政明的強強聯手，可謂日本書壇和影壇的超現實合作。除了《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這對黃金組合此前亦已一起炮製動畫《四疊半神話大系》；導演形容，兩齣作品堪比一對兄弟，甚至可把兩者視作平行世界。
《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到底怎樣瘋狂、怎樣奇特？只能夠說一切難以筆墨形容，唯有在菲林上才可一窺究竟。至於，這個特別的葫蘆又賣了怎樣的藥？於此不含劇透部分固然不宜多談，僅可透露的是筆者本人的心路歷程：在戲院裡一路看來，起初確實有點吃不消，對其瘋狂演繹大皺眉頭；然而，步出影院再回頭細味，卻發現許多東西原來均可一線牽起－－日本電影的值得欣賞，正正在於這份「回味無窮」，而《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也沒有令筆者失望。
（注意！以下完全劇透！）
看罷《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相信觀眾都會備受片中的瘋狂衝擊。
一看電影裡的大膽畫風，就已是十級震撼了，渾沒想到當今世代，還有人敢以如斯平面簡陋的圖畫搬上銀幕，既無宮崎駿的和諧感，又無新海誠的時代感，可能跟時人第一眼看《日出。印象》差不多，驚訝如斯水準為何獻醜人前？然而，莫奈因此開拓了印象主義畫風，湯淺政明也很好藉此將cult片調子開宗明義地確立下來。
隨著表現手法繼續誇張下去，例如人臉是全紅的、人物動作亦既怪且趣，加上構圖每多尖銳奇異，用色極盡斑斕之能事，觀眾都不難逐漸習慣下來，慢慢接受了箇中瘋狂格調；所以，到了後來的許多「超現實」劇情，好像「李白」的鴨川水上移動城堡、「書神」的大鬧地獄辣湯考驗會場、「內褲大佬」的快閃學園祭話劇表演、到最後「感冒神」的吹襲京都市，由表達（encode）到接受（decode）才得以再沒難度可言。
事實上，要逐一細數本片的瘋狂表達手法，必然真真正正地「不勝杖舉」；但有一點不得不寫，就是電影在時間流逝的演繹上，即年紀愈小的人就時間過得愈慢。這個設定，便為本片帶來點題性的雙重意義：一是解釋了為何少女僅用一晚時間就經歷如此多事，二是告誡世人必須珍惜光陰把握時機－－所謂「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或「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正正道出了本片的言志主旨。
電影明確地由四個部分組成－－酒、書、劇、病，它們既分別發揮了不同功能，而到底卻又能夠以一線牽起。
在「酒」的第一部分，女主角展現出勇於挑戰的氣魄，包括挑戰了飲酒禁忌、挑戰了「偽電氣白蘭」、以至挑戰了「李白」這號傳說人物。值得留意的是，這種挑戰非要打破甚麼規則、取代誰人地位，而是有理有節地體現自由、超越自我，整個態度都不帶惡意、而是以禮相待，故此純真少女在過程中不單結識許多朋友，朋友們也一起支持「少女前進」邁向目標。反之，男主角學長卻一直畏首畏尾，由頭到尾都沒有表白勇氣，兩人的性格對比已在第一部分鮮明確立。
到了「書」的第二部分，男主角學長卒之鼓起勇氣，甚至在地獄辣湯的考驗裡勝出，沒讓此前勇氣少女專美。遺憾的是，他的這種勇氣只出現於女主角看不到的領域，僅默默地在背後「爆seed」爆發潛能罷了；他之勝出賽事固然值得表揚，惟一旦回到女主角的面前，他又淪為一個怯懦之徒，包括不敢把戰利品圖書拿出來。「書神」說，不同書本是互相連繫的，書本亦可把人與人連繫起來；可是對於男主角的不堪，受累他本人的被動不作為，就連書本也救不了他，無法將他與心儀少女連繫一起。
來到第三部分的「劇」，少女繼續勇於接受挑戰，一口應承擔起話劇女主角角色；而當學長知道劇中可以一親香澤，他誠也鼓起勇氣飛撲強搶機會。至此，兩人的勇氣好像終於接上了。不過，要論主動積極的話，學長還是敗予「不實現願望不換內褲」的「內褲大佬」，他不單遭到機關暗算，還把舞台完全奉還予人。的確，「內褲大佬」才是這幕主角，在把握台上機會向「蘋果女神」示愛之餘，追本溯源的話這個台上機會且是他一手創造的，其創造機會及把握機會的果敢，便贏得了台下觀眾的一致掌聲。期間，即使跟早有鋪排愛玩「男扮女」的學園祭事務長鬧出「假女神」與「男男戀」等笑料，但歸根究底，「內褲大佬」還是抱得美人歸，縱然女主角改為「鯉魚女神」－－當然，「鯉魚女神」台下的主動搶咪示愛，以及兩人將鯉魚敲頭的「幸運」演繹為象徵戀愛的「命運」，亦為促成這齣大團圓結局的底因。
而在最後「病」的部分，少女繼續勇於挑戰，毫不畏懼地探望病人，繼而主動跑往患病學長的家中。可惜，學長始終不敢直面少女，之前所見勇氣蕩然無存；面對少女的步步進逼，學長不知如何是好，戲中便奇特兼深刻地演繹其內心掙扎，一眾心魔都在反覆質問：應否繼續守住護城河？應否把家門及心扉打開？到底他是否真心深愛少女？惟到少女真箇進來，此前咄咄逼人的心魔們卻馬上紛紛潛逃......直至學長病癒醒來（少女如何進屋？學長有否開門？這部分均靠超現實手法輕輕略過，總之以「心」為「翼」的學長跟少女《天空之城》般牽手一起），少女終發現他辛苦得來的圖書，惟到了這一地步，學長仍堅持這是「碰巧」所得，不去承認這是「主動」爭取的結果。最後，唯當兩人終於正式「約會」，而非經鋪排地「偶遇」，男女主角才有了譜寫戀曲的前提。
走筆至此，相信大家都深刻明白《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的中心思想吧！上述一晚四事的經歷，不正是叫人抓緊青春、把握機會？少女無疑是智仁勇兼備，不斷地昂首闊步地前進。可是，為何學長不惜費那麼多功夫，去主動製作上百上千的「碰巧」，而不去主動向心儀少女表白一切？很可能，這是對日本男生「草食」文化（港稱「毒男」）的當頭棒喝吧！找來「草食」代表、在《逃恥》裡扮演「草食男」的星野源來聲演學長，實為一個不作他選的最佳配搭！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何解故事命名不叫「少男前進」？抑或更廣泛地叫「少年前進」？是不是覺得「少女前進」更易達到宣傳效果、更易引起讀者吸引力？筆者就不得而知了。
一般cult片鮮有言志部分，《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之好看高質，不單在於瘋狂的cult，也在於其故事鋪排與當頭棒喝。片中值得欣賞的細節還有很多，包括所謂瘋狂其實充滿創意想像、惹笑之餘又有傳統歷史古韻、還有那齣音樂劇般的話劇，至於開首的所謂詭辯爭論，多少也刺激了人們大腦思考－－事實上，本片的哲學言志元素，豈不在詭辯一幕同時帶出定調了嗎？
最後補充一句，湯淺政明還有一部作品即將在港上映，那就是《宣告黎明的人魚之歌》，此片已在去年奪得安錫動畫影展的最佳動畫長片。欣賞過《夜短夢長，少女前進吧！》，筆者絕對會再次入場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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