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觀察/一個早已結束的時代,總該有什麼留下來
3月30日下午,台灣前行政院長郝柏村在台北三軍總醫院病逝,享嵩壽101歲。
即便陸軍一級上將退役的郝柏村曾是台灣軍隊在任最久的參謀總長,後成為國防部長、行政院長,是一代軍事強人,但因新冠肺炎疫情正炙,這件事在社會層面,並未有太大的迴響。
就筆者這一代人而言,對「郝杯杯」的感受很複雜(『杯杯』是『伯伯』的山東話諧音,由於台灣特有的眷村文化,以此指涉自軍隊退下來的外省老兵,而『郝杯杯』係郝柏村擔任行政院長時,民間對他的戲稱)。曾有一度,筆者貶低郝為「大軍頭」,對其觀感極為不佳,甚至不屑。
這主要是個人在政治啟蒙與政治社會化的過程中,經歷1988年蔣經國過世後,台灣政治發展史上的巨變。彼時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也包含由民進黨針對國民黨提名郝組閣發起的「反軍人干政大遊行」,其時,閱讀到《首都早報》頭版斗大的粗體字「幹!反對軍人組閣!」與《自立晚報》那篇著名的「無言」二字社論,都曾令筆者熱血不已。
時代的巨輪不止,不滿現狀、一心寄望著世界改變的中二少年,幻想當時的國民黨是「惡魔黨」,與標榜民主自由的民進黨對立,是保守、獨裁的象徵。而起用郝做為行政院長,是赤裸裸的「軍人干政」。即便有「台灣人總統」李登輝「肝膽相照」,力挺組閣,但「李郝體制」絕計是開民主政治的倒車。
筆者當時甚至為李抱屈,認為他身為黨主席,竟被黨內的保守勢力所綁架。而後當媒體大幅報導國民黨內分裂為李登輝等人的「主流派」,與郝柏村等外省勢力為主的「非主流派」,並持續展開權力鬥爭。筆者在心底也暗自憧憬著「民主先生」的神超前佈署,智取黨權又「杯酒釋兵權」之神話故事。
真的是神話故事。
一如往後的很多年,李形象塑造出「虎口下的總統」,顯得郝的倒行逆施與戀棧權位的可惡。殊不知當時李登輝既是總統,也身為黨主席,事實上已大致掌握政府與黨機器,並獲得國民黨內包含「集思會」等本土派的奧援,甚至也獲得民進黨立委的支持,相對來說,就只有「軍系立委」與「新國民黨連線」(即是後來的新黨)支持郝。
而事實上,當媒體以「主流派」與「非主流派」定義權鬥的雙方,某種程度已預示歷史的最終結果。
1992年立法院全面改選,國民黨的選舉結果不如預期,李登輝以建立憲政慣例為由,要求內閣總辭。但郝堅持應經由國民黨中常會同意,雙方激出不小的衝突。終到1993年1月,國民大會閉幕時,民進黨與國民黨主流派拉布抗議,要求郝下台。不甘受辱的郝知道局勢已不可為,於是舉起雙臂高呼「中華民國萬歲,消滅台獨!」後宣布辭職,由連戰繼任為新任行政院長,而李郝從「肝膽相照」變「肝膽俱裂」的權鬥戲碼也宣告落幕。
如此幾近於照單全收政治人物的官方宣傳,想想,少年的我確實是單純幼稚得有些可笑。
直到後來,認識到當時參與運動的朋友,或當時任黨職的長輩,閱讀更多當時的史料,也更為系統、完整地學習台灣政治發展歷程後,對郝杯杯才有些改觀。
一生戎馬:榮耀與爭議同存的軍人身分
郝在1935年軍校入伍,共長達54年軍旅生涯。軍人身分是他的榮耀,卻也是他最大的爭議所在。
抗日戰爭爆發,郝曾隨部隊轉戰大江南北。為國效命,經歷各種生死關頭,甚至曾隨緬北遠征軍至印度,是抗戰老兵。之後國共內戰爆發,郝於1949年轉赴台灣,成為同時代諸多共產、民主陣營對峙見證者之一。
戰火不歇,1958年823砲戰爆發,砲戰前2週才到任的郝少將與其擔任師長的部隊駐守金門烈嶼,迎向最多砲擊並最終挺住,從此代號「大膽部隊」。郝也利用3年的時間將大、小金門的反砲戰陣地改成鋼筋水泥掩體,以降低砲火來時的損失,戰後因戍守金門有功,獲頒「榮譽虎旗」與「雲麾勳章」。
時移事往,那場骨肉相殘的戰役究竟有多凶險,習於和平的當代人大概很難想像,簡單提一個數據:當時一個月之內大陸方面共打出47萬發炮彈,其中有一半落在小金門,亦即每一平方公尺,都有六十發以上的著彈。
終究在那樣的大時代,戰場無手足、無同胞,人命僅能聽任命運的無情擺弄,草芥一般。
「陸軍官校」(亦即俗稱的『黃埔軍校』)畢業,並曾在美國受訓的郝,在炮戰前夕被調任艱苦戰區,這樣的「空降」曾受到坐鎮金門的胡璉司令反對,但蔣仍不管不顧。其中自然有蔣磨練青年才俊的用心,平心而論,蔣的這份關愛確有助於郝的升遷,亦才有之後平步青雲的軍旅生涯。爾後再送至美國陸軍參謀大學深造,並於離開金門後成為蔣介石的侍衛長。但被視為「天子門生」的郝也確實精明幹練,建立無可忽視的實戰成績,才能不負所盼。終成為台灣軍隊史上唯一連四任的參謀總長,並於1989年於李煥內閣中擔任國防部長。
郝總長任內規劃的「漢光演習」,至今仍是台灣軍隊年度最重要的演訓(筆者服兵役時,軍中對於演習相關準備無不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各級長官『幹到飛天』)。他治軍嚴明,且以身作則,據其子郝龍斌回憶,在軍中要部下跑5000公尺,自己也會跑5000公尺,畢竟自己若做不到,要怎麼帶人,又如何要人家的子弟不怕死不怕難?
郝也深明國防現代化、國防工業自主化的重要性,IDF經國號戰機即便被各方羞辱為「I Don’t Fly」,後仍成為台灣空軍的主力,而自主研發戰績也使得美方不得不正視台灣對F-16的需求。天弓飛彈、天劍飛彈、雄風二型飛彈也都在他規劃下建置完成,更倒逼美方的愛國者飛彈與AIM-120。此外還包含虎型戰車和海軍新一代戰艦,上述種種都是台灣的硬實力。這一點無論褒他、貶他的人都無可否定。
這樣的功績,也使他獲頒台灣官方最高榮譽的「青天白日勳章」(雖然李登輝時期開下的惡例之一即是:凡國防部長卸任都會獲得『青天白日勳章』的殊榮,但筆者認為,相較於後繼者,郝的功勳是實打實的)。
無論是愛他或恨他的人,都無法否認1988年1月13日蔣經國離世後,在最關鍵時刻,郝召開軍事會議,下令與會主官立即返回單位與駐地以掌握部隊、避免危亂。當李依《憲法》宣示繼任總統的隔日,郝與國防部長鄭為元即聯名上書,宣示效忠三軍統帥、服從命令,皆發揮穩定軍心的重大效果,使台灣沒出現許多第三世界國家的軍事政變慘劇。
當然是軍方的克制,又或時代背景與客觀情勢使其不敢妄動可以進一步討論,但若沒有這樣的過程,何來李所謂不流血的「寧靜革命」?怎麼連接後來台灣的民主化進程?
這也是郝過世後,台灣國防部發布聲明,表示其為「革命軍人典範」、「以守護中華民國為其一生職志」,而第一時間包含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等人,都建議蔡英文應該明令褒揚的原因之一。
不過蔡在總統府發表「敞廳談話」時,僅表示郝有貢獻,尤其在823砲戰期間的貢獻很大,頒發「褒揚令」理所當然,則有刻意忽略郝在行政院長任內實績的嫌疑,讓人遺憾。
出將入相:「治安內閣」的功與過
據李登輝回憶,讓郝出任行政院長,旨在瓦解「李煥與郝柏村的結盟」,並使郝交出軍權,自此接受民意的「洗禮」,並且李也認為「郝柏村是個願意做事的人」。
李沒錯。事實證明,郝是誠心做實事的人。
行政院長任內,郝提出「治安內閣」的施政主張,大力整頓治安,逮捕數名槍擊要犯,以保障民生樂利與經濟發展。在經濟政策方面,推動「六年國建」,主張建設「十八個現代生活圈」,另外推動「第五輕油裂解廠」(簡稱『五輕』)、規劃「第六輕油裂解廠」以及「第四核能發電廠」的啟動,更主導財稅改革,三年的閣揆任期建設甚豐。
至今讓台灣人驕傲的「全民健康保險」,雖是由行政院長俞國華在1986年宣示2000年實施,卻也因郝的全力推動,才有1995年連戰內閣的提前上路。
是郝在立法院答詢時,表示「228事件的發生,當時的政府難辭其咎」,係最早對228慘劇表達歉意的行政院長。
另外也是在他任內,投入開放探親後的各種規畫,主催辜汪會談,終有1992年新加玻的那一會,使兩岸間務實交往、和平發展成為可能。
縱然當年的財政部長王建煊旋因推行「土地增值稅」改革失敗,被迫辭職,六年國建因財政支出龐大和部份內容有爭議,因而在連戰內閣任內有所調整。但他任上強化法治、安定股市、衝高經濟成長率、改善兩岸關係,才讓台灣有進一步發展的空間,卻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因此,郝主政兩年後,天下雜誌進行民調,其民意支持度高達73%,更有8成民眾肯定郝杯杯的魄力,以當世政壇之標準,實屬罕見。
不願多感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但本著不容青史盡成灰的想法,特別是下一代人,每次筆者在課堂上「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與他們/她們談起8、90年代台灣政治與經濟發展,都已基本無甚認識。或對過往國民黨的貢獻嗤之以鼻,或與筆者年少時的認定一樣,保守迂腐,曾經暴虐的「國民黨」是「歷史餘孽」,必須被完全打倒。
殊不知今日之台灣建構在過往的歷史上,如若不讀史、知史,不能完整地認識過去並進行辯證,也就沒辦法更好、更實際地認知當代。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如何高舉著「轉型正義」大旗,高談「還原歷史真相」都是相當危險的。
畢竟所謂的「真相」,從來不會只有一端的觀點與一方的聲音……
郝任內並非毫無爭議。比如中文維基百科中提到他的政績,有段「在民間的民主呼聲下實施了刑法100條的修訂」。但事實是因其強勢與反台獨的鮮明立場,讓民進黨相當反彈,嚴重激化朝野對立。而在1991年5月的「獨台會案」,竟讓調查局幹員闖入校園抓人,從而引發各界的不滿,導致近2千師生夜宿台北火車站抗議,提出「廢除刑法一百條」、「情治單位退出校園」等訴求,並要求郝下台負責。迫於民意,政府僅能修改刑法一百條對內亂罪的規定。
而他雖然答應李登輝卸下軍職、放棄一級上將的終身榮譽以出任閣揆,但離開國防部前,迅速修改《國防部組織法》,讓國防部長直接向行政院長負責,等於是留了後手。就任行政院長後,也七次不顧總統才是三軍統帥,跳過國防部長,擅自召開軍事會議,從而引發重大爭議,也導致總統府的反擊。當時李接見軍事將領的談話「我們做任何事情不要看人,要看國家」,即是對郝的警告。
縱使當時郝表示,僅就「軍政」範圍的事召開會議,所做所為沒有逾權,也即便在1997年李修憲前,行政院長是最高行政首長,就法理上確實有權召開軍事會議。並且所謂總統掌控國防、外交、兩岸權力,是根據「國安法」,而非「憲法」。但此舉確實相當不妥,更坐實民眾對他「軍頭」、「軍人干政」的想像。
當然,李安排郝出任閣揆,本意就是要逐步掌握軍權,而後重用蔣仲苓、宋心濂、劉和謙,都是要安插自己的勢力,也是為了排除郝。
說到底,一山不容二虎,特別在蔣驟逝引發的權力真空,又是在俄國發生「葉爾欽效應」的那個年代。
郝任閣揆期間,李不斷架空郝的行政權,郝也不停干預屬於總統職權的國防、外交事務。李與郝互相猜度、較量,與在軍事及用人上的鬥爭,整整三年沒斷過。
自不諱言,從這一點來看,他當然是有權力慾望與政治野心的,亦使之後半生毀譽參半。
另外既是「治安內閣」,應對解嚴後台灣社會的亂象,首要自然是維持秩序。因而除掃黑、肅槍、大力整頓治安外,他也強力鎮壓反對運動,並企圖實施過宵禁,明令深夜場所淩晨3時前必須打烊,從而引發民眾再次戒嚴的疑慮。是以不久後以那句知名的「朝令有錯,夕改又何妨」為由,停止該項措施。
台灣從威權轉型為民主的關鍵時刻,他努力教育人民回去過那個黨國時期的「正常生活」,顯然與彼時的民主浪潮相悖,無異於螳臂擋車。
而在立法院備詢時,他曾因不耐立委一再拖延議事,索性率閣員集體退席,引發「不尊重立法院」之批評,除見識到軍人的硬脾氣,亦顯見他對民主制度的認識有所不足。至於1990年在行政院院會中,明知「六輕」有環保爭議,卻也不顧民意反對,表示一定要建,直接導致台灣西南部數十年的空污問題。
或者在郝的心目中,對於民主政體的完美想像並非是西方式的,而是傳統的「家父長」制。更接近李光耀所提倡的「亞洲價值觀」,與蔣經國的「開明專制」。而他對台灣的未來圖像也仍是「發展主義」式的,僅追求經濟成長。
這是他的侷限,和他受到的教育,以及數十年的軍旅生涯養成的思維相關,只是逐步進入民主化的台灣,他顯得落後與反動,最後「被辭任」閣揆。
但其實,他的觀念在那一代人並不少見。
和台灣多數家庭一樣,新世代對於民主制度、經濟發展和兩岸關係,跟老一輩人都有差異看法,即便至今都如此。
於是,曾經的英雄豪傑再不受到時代的需要,更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狙擊、夾殺,直到他辭任行政院長後亦沒有止歇。1996年台灣首次總統大選時與林洋港組成「林郝配」時,各種負面標籤包含軍頭、鴨霸、老外省、貪戀權力、親中統派、撕裂族群等等,飽含著惡意,都往他身上貼。
這對戎馬一生、忠貞耿直、戮力奉公,一心懷揣要恢復兩蔣的美好的年代、建設台灣成為「三民主義的模範省」,並真心相信「自由、民主、均富」、「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老兵何其殘酷。
郝的軍人性格,注定他在政治權力場中鬥不過那些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政客。而他的軍人思維與他畢生所受的黨國教育,也使得他在解嚴後的台灣顯得格格不入。他往後的形象,只剩下一個不識時務的頑固老頭,背後拖著已逝時代的影子,困難、艱辛地掙扎著,意欲前行,但一個新的時代早已將他遺棄。
或者不合時宜,卻也乾淨清醒
據說郝在退休後,仍維持每天只吃一碗飯、每天讀書3小時,讀完書還要寫3000字心得的習慣。而為維持體能,到90餘歲都堅持周末要打高爾夫,並一週五天到華航游泳池鍛鍊,風雨無阻。退休27年也是每天都到他裝潢簡單的書房照常「上班」,共計書寫數百萬字,著書不斷,包括《郝總長日記中的經國先生晚年》、《郝柏村解讀蔣公日記》、《郝柏村重返抗日戰場》等書,留下珍貴史料。
媒體拍攝他連臥室拖鞋都已穿到破損,顯見對身外之物的不在意,也昭示那種老派軍人的特質。
而郝後半輩子,卻也顯現他的老派,與這一輩子的不合時宜,甚或有些不識抬舉。
郝在太陽花學運時,指責學生是政變、是暴動,站在當時台灣社會的主流民意對立面。2014年縣市長選舉,抨擊台北市長候選人柯文哲是「皇民的後裔」,是特權階級,也引起輿論撻伐。同年出席公開活動聲稱「台灣前途應由全體中國人、中華民族共同決定」,且直指「台獨是一條絕路」,也與台灣較普遍的認知,即「台灣前途應由2300萬台灣人民決定」的立場有所脫節。
自然,裡面有老人家的觀念偏差和固有成見,與對民主制度的諸多誤解。但也與導致李郝嫌隙的「蔣仲苓晉升一級上將案」雷同,這對他來說是原則問題,不容相讓。
當時郝堅持一級上將等同美軍五星上將,凡升一級上將者,必須有重大戰功或曾出任參謀總長才能升為一級上將,包含蔣經國本人都沒打破這個規矩。因而郝堅持不副署,甚至呈請辭職,逼李不得不收回(這也導致李後來修憲取消行政院長的副署權,使其用人不再受此限制)。
郝一生都堅守自己是中國人的國家認同,是統獨光譜上的「大統派」。他成長在多災多難的中國,親身見識到軍閥割據與外敵欺凌、親眼見證過百年來許多關鍵時刻,感受兵兇戰危的家國血淚,國族意識是自然生成的。這使他對統一有使命感與責任感,當然並無法理解台灣人當家作主的企盼,更不可能支持任何形式的台獨。
但他堅持的「愛中國不愛中共,愛台灣不愛台獨」,又與那些國民黨內唯利是圖的「兩岸買辦」們,尤其是假民族大義為名,汲汲營營於兩岸紅利,但又說一套做一套的統派不同。他是統派,卻非投降派。
他去張家界的賀龍公園,經現場人員介紹賀的豐功偉績,他卻面不改色地說出「賀龍對我們來講就是土匪」。抗戰70周年,大陸舉行閱兵,包含連戰在內許多台灣的退休高官都到了,打過抗戰的他卻認為「你拿中華民國的俸祿就不能去,如果你們站到中共的閱兵台上看閱兵,就應該放棄退休俸」,畢竟軍人有武德,「跑到打敗你的那邊,看人家閱兵,這算什麼?」還表示「抗戰歷史要講明,到底是誰領導中華民族抗戰的?」對大陸官方而言,著實尷尬。
闊別家鄉61年,他在1999年4月,首次回江蘇鹽城祭祖。當時對地方官員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因而設宴招待,但據隨行記者回憶,他總是直挺挺地坐著吃飯,沒見他欠身向當地官員致意,也不曾看他主動敬酒。當記者希望他對當時李的作為做評論時,想藉此「生出新聞」時,他卻表示「我人在大陸,不在這裡評價自己的總統」、「不讓外界拿我與李某人的關係作文章,這是我作為一個軍人的基本格調。」
這種鐵錚錚的軍人風骨,和現今兩岸的某些人相比,高下立判。
也正因為如此,大陸當局雖然不喜,對他也還有一定程度的尊重。過世後,國台辦主任劉結一、海協會會長張志軍及前會長陳雲林發來唁電,國台辦發言人朱鳳蓮也肯定其「為推動海峽兩岸關係發展貢獻良多,贏得兩岸同胞廣泛讚譽和敬重」,而「斯人雖逝,風範長存」。
畢竟現階段在兩岸間本來就存有不同的立場,所謂的「求同存異」,除促進更多的「同」,也應該更多認識現存的「異」。唯有如此,兩岸才有可能破除形式主義,健康地進行交往,真真切切地謀求兩岸和平發展。
另外16年他受邀登上太平島,立法院要求政府不能動用預算。終於踏上他未曾落腳的國土、難掩興奮的郝透過幕僚表示「自費很合理」,而他不管是到大陸或海外其他地區,都不花公家的錢。
這也是原則問題。
是以在台灣,縱算郝再不合時宜,卻也是一輩子的不同流合汙。而郝那些個「有所不為」的部分,與他絕非隨口說說,而是身體力行的一些堅持,更讓曾與他在意識形態上是死對頭的人,在他走後,願對他表示敬佩。
不敢矯情說「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但即便一個時代老早就結束了,也總該有什麼留下來。就算只是個日漸模糊的堅挺背影,只是曾經一個中二少年不為應酬的小小文章。
郝杯杯,請一路好走。
註:部分內文酌參周陽山〈一生捍衛中華民國的郝柏村〉、吳崑玉〈楚長青的背影〉、陳嘉宏〈郝柏村是個統派,但又如何?〉,與4月1日台灣《聯合報》社論〈郝柏村的「中華民國派」,令藍綠都汗顏〉、同日台灣《蘋果日報》社論〈蘋論:郝柏村的有所不為〉,以及台灣《中央社》、《新頭殼newtalk》、《聯合報》之相關報導,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