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詠紅：中國的戰略風險和考驗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周三宣布擴大「凈網運動」，五條新路線包括將「不受信任」的中國社交程序從美國手機應用商店中下架；防止「不受信任」的大陸手機（華為手機）下載「受信任」的美國和外國公司的手機應用；防止美國公民和企業將敏感信息儲存到阿里雲、百度雲、騰訊雲等。
美方官員形容，這是要保護美國信息免於「中共國家監控機器」，他將中國科企與應用都是「中共單面的防火牆的延續」——指中方宣傳可以發出去，但是許多外界信息進不了中國。
顯而易見，在這場蓬佩奧等標榜為「自由世界」對壘「專制主義」鬥爭中，美國的終極目的是要本國與盟國企業切斷與中國科技的聯繫，將中國科技逼回到中國。
蓬佩奧的文告還稱，已經有超過30個國家和地區屬於「乾淨國家」，美國號召更多國家一起抵禦中共。這是美國對中國拉起「科技鐵幕」的又一次行動，這次添了個新名詞——乾淨堡壘。
美國正使用針對前蘇聯的冷戰方式對付中國。差別是，眼前這場「新冷戰」中，意識形態對決的成分其實相當空洞，若和六七十年前相比，當前對壘兩方的理想感召力可不如美蘇，其他國家也多不願選邊。美國指責中國在互聯網只是單邊開放不無理據，但是「凈網運動」這類一般與中國聯繫的概念，竟也被美國高調使用，真讓人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慨。美國動員國家機器強制中國Tik Tok出售，也明顯有違自由貿易精神，更凸顯中美之爭更本質之處是大國爭霸，所謂「自由」對壘「專制」只是個幌子。
此時，美國強制中國科企字節跳動出售Tik Tok北美業務的45天時限正在一天天過去，面對「城下之盟」的字節跳動創辦人張一鳴沒有多少議價能力。而他也因為可能出售Tik Tok，引起中國網民的罵聲一片，痛罵他是「漢奸」「資產階級在帝國主義面前的軟弱性暴露無遺」等。
面對四面楚歌的字節跳動昨天向媒體證實，TikTok將投資5億美元在愛爾蘭建立其在全世界的第三大數據中心，用以託管英國和歐洲用戶的信息，以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數據和隱私是安全的。Tik Tok也在探討在美國之外設立TikTok總部的可能性。
這些動作在在說明，即使可能被迫出售Tik Tok的北美業務，張一鳴並沒有放棄國際路線與巨大的全球市場。他仍想方設法在美國的圍堵下，實現原定的全球化壯志，為此努力尋覓可能被美國以外的西方國家接受的方法。
事實上，成立僅八年的字節跳動，很早就探索國際化路線，它2017年打造出的Tik Tok結果一舉成功。美國媒體形容它是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球互聯網成功故事，張一鳴一直努力將經營範圍遍及全球的公司，以此確保其公司位於技術的最前沿。
張一鳴沒有直接選擇退守回13億人的中國市場——這個市場絕對足以養活與維持字節跳動的長期發展，中國也將繼續發展出自身的科技優勢，但如果在美國脅迫下與西方脫鉤，字節跳動將就此失去世界，失去成為世界級跨國企業的難得機會。
張一鳴的選擇，其實很值得中國各方更深體會。
面對美國的步步進逼，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前天接受新華社專訪時，清醒地指出中國不會讓把中美拖進衝突的「陰謀得逞」，堅決反對人為製造「新冷戰」。但跡象顯示，中國也不得不減少對海外市場和技術的依賴，據說未來五年中國將採取「雙循環」增長模式，即優先以「內循環」提振國內需求，並以海外市場的「外循環」為補充。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選擇，但是中國不能放棄與國際規則接軌，吸收國際先進理念的路線，而且有必要改變被多方詬病的不平等開放等問題。在美國的瘋狂打壓下，中國不論在國家或企業層面，要尋求突圍確實不容易，其中必然要涉及對美國，以及對多個國家的艱難談判甚至妥協，要接納對方的部分要求與規則，尋求互信。
對於一個坐擁13億人市場為後盾、並有大國思維傳統的中國而言，在多數情況下，要求別人接受自己的規則是自然的，改變自己則是困難的，因為退守13億人國度的選擇始終存在。然而，若這樣選擇，中國成為全球範圍里、傲人世界大國的可能性或許也一去不返了，它甚至可能退守、回歸到國內原來的老規則上。這可能才是美國的目的，也是中國的真實戰略風險與考驗。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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