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哈薩克斯坦局勢對大國角力影響
烏克蘭的情勢被拿來與古巴導彈危機相提並論，核戰爭一觸即發，即使在五個合法擁核國家簽署聯合聲明，表示避免核武國家之間爆發戰爭，這種口頭承諾對緩解烏克蘭情勢的作用有限。
2022年1月2日，哈薩克斯坦各地爆發抗議，抗議活動持續升級，引發全球關注。這是哈薩克斯坦從蘇聯獨立30年以來最嚴重的騷亂。
抗議的導火索是當局取消了液化石油氣的價格補貼，導致價格上漲，從每升60堅戈（約0.18新元）提高到120堅戈。隨着騷亂繼續，經濟原因所引發的不滿，很快演變為更廣泛的政治訴求。即便在曼格斯套州政府將液化石油氣價格下調至比騷亂前更低——每升50堅戈，也未能阻止事態的發酵。從3日開始，很多自媒體賬號開始鼓動民眾上街大遊行，集會活動的訴求也從一開始的抗議液化氣漲價，轉向要求政府提高國民待遇、政治改革等更多帶有政治色彩的訴求。
1月5日，出現了攜帶自動武器的人，有組織的團體、示威者和搶劫犯混在一起。哈薩克斯坦政府切斷了全國網絡，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和宵禁狀態，內閣集體辭職。騷亂導致阿拉木圖國際機場被短暫控制，主要城市的地方政府大樓被短暫佔領或燒毀。
1月6日，總統托卡耶夫向俄羅斯主導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集安組織）提出援助請求。集安組織隨後派遣3000人的維和部隊進入哈薩克斯坦。集安組織前身為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是一個區域性軍事同盟，主要成員國有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白羅斯等，被稱做「迷你版北約」。在2010年吉爾吉斯斯坦的民族騷亂和2020年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軍事衝突中，集安組織都鮮有動作。這次集安組織的迅速反應，明顯強調了它在維護地區穩定方面的「存在感」。
哈薩克斯坦與中國接壤的邊境線長達1771公里，境內大量公民與新疆境內的哈薩克民族有親緣關係。哈薩克斯坦的維吾爾族人口約28萬人。因此，哈薩克斯坦局勢對中國的影響不言而喻。騷亂髮生之後，中國領導人和媒體第一時間冠之以「顏色革命」，可見中國對哈薩克斯坦局勢的發展保持着高度警惕。
動亂後續效應引起警惕
俄羅斯官方媒體和哈薩克斯坦政府一致表示，抗議活動是由「西方勢力」煽動，由「境外接受培訓的恐怖分子」實施的。中、俄、哈對事件的定性可以看出，哈薩克斯坦局勢雖然暫時得到控制，但反政府活動的擴散力、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以及對周邊國家的示範作用，都引起當局和周邊國家高度警惕。
在掌握確鑿證據之前，哈薩克斯坦急於「製造」證據的手段，受到西方媒體的批評。1月9日，哈薩克斯坦國家電視台播放了一名爵士音樂人「坦白」的視頻。視頻中，他「承認」有人給他9萬堅戈讓他參與「集會」。這名音樂人是吉爾吉斯斯坦公民，在他被遣返回國後，他對媒體說，拍攝視頻的人說，只要他承認收錢參與集會，就可以被立刻遣返。這條視頻引發許多音樂人和吉爾吉斯斯坦民眾的憤怒，群聚吉國首都比什凱克的哈薩克斯坦大使館門前示威抗議。
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有關「幕後黑手」背後操縱示威遊行的證據，但可以大致推測此次事件對於大國角力的影響。
哈薩克斯坦騷亂髮生的時間，正值美、俄兩國在烏克蘭問題上陷入膠着的節點。美俄安全談判中，雙方互相指責、陷入僵局，美國利用哈薩克斯坦的鎮壓，批評其罔顧人權，肆意擴大「反恐」範圍，佔領道德高地，將公眾視線從烏克蘭問題上轉移開來。
烏克蘭的情勢被拿來與古巴導彈危機相提並論，核戰爭一觸即發，即使在五個合法擁核國家簽署聯合聲明，表示避免核武國家之間爆發戰爭，這種口頭承諾對緩解烏克蘭情勢的作用有限。在美俄對峙不下時，無論哈薩克斯坦動亂背後是否有美國介入，用來轉移關注點，對美國來說都有破局之效。
俄羅斯則秉持人狠話不多的一貫風格，1月8日，烏里揚諾夫斯克空降兵部隊和集安組織維和部隊第45特種旅，陸續抵達哈薩克斯坦Jetigen機場和阿拉木圖機場。僅僅用了三天即控制局面，超過4000名暴徒被拘捕，數十名暴徒被擊斃；幕後的前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被拘捕。俄羅斯通過集安組織向哈薩克斯坦派兵，無疑分散了俄羅斯軍力。雖然派往哈薩克斯坦的部隊，與駐守烏克蘭邊境的10萬大軍相比微不足道，但雙線作戰容易顧此失彼。
關於這一點，美國深有體會——在美國阿富汗戰場尚未結束，又分心去打伊拉克的時候，阿富汗一躍成為世界第一的鴉片供應國，當時的情況被聯合國稱為「失控」。但俄羅斯派兵頗有深意。對俄國來說，中國在中亞地區的經濟勢頭，已經有些蓋過了俄國傳統的軍事強國地位。
俄羅斯派兵釋放出強烈信號
上合組織覆蓋了集安組織的一部分功能，比如反恐合作；一帶一路又沖淡了俄國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協定。但在應對地區安全問題時，中國的「不干涉」原則必然限制其作為。而俄羅斯的派兵，則釋放出強烈信號：維護地區衝突依然須要依靠俄國。
俄國的軍事大國地位不可撼動——即便是中亞五國里，與中國貿易最緊密的哈薩克斯坦，在遇到衝突時，也只能求助俄國。同時，俄國的出兵也是對未來可能加劇的烏克蘭問題的預演。集安組織在北約東擴，企圖吸納烏克蘭的時候，需要這樣一場「操練」，以向北約證明普京划出的「紅線」是認真的。
雖然中國受「不干涉」原則限制，不會進行軍事援助，但哈薩克斯坦已經成為中國在中亞最主要的貿易夥伴，大量中歐班列須要過境哈薩克斯坦，中國有保護其在哈海外投資的需求。1月6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將事件定調為「內政」，排除了中國進行軍事干預的可能性。但哈薩克斯坦將騷亂定義為「恐怖主義」，為上合組織框架下的未來合作預留了可能性，包括情報共享、反恐培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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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