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詠紅：杜魯多與習近平「不合適」的插曲

 

疫情暴發近三年後，中國領導人在中共二十大後高調重返國際外交舞台，對世界積極展開微笑外交，也嘗試調整與西方國家和俄羅斯之間的距離。豈料，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峇厘島二十國集團（G20）峰會場邊，與加拿大總理杜魯多的幾句脫稿交涉，突然成了國際輿論熱點，話題性僅次於中美元首會晤。

根據加拿大媒體拍攝到的短暫視頻，習近平16日在一個嘈雜的大廳通過翻譯告訴杜魯多，兩人之前談的都被泄露給了報紙，「不合適啊」。習近平說話時帶着笑容，但他的身體語言和遣詞用字流露出對杜魯多的些許不滿，接着提到如果不相互尊重來進行很好的溝通，「結果就不好說了。」

這段還不到1分鐘的視頻，旋即在國際社交媒體瘋傳，不但成了國際大報新聞，更是觀察家們的談資。國際輿論對中國領導人脫稿表態尤感興趣，認為其中透露了中國高層很少展露的真性情。

西方媒體也普遍以較為嚴厲或負面用詞，來形容習近平與杜魯多的談話，比如形容習近平「生氣」，「反駁」（rebukes）「教訓」（lectures）「對峙」（confronts）或「責罵」（scold）特魯多。對此，中國外交部星期四否認，習近平在批評或指責任何人。

用「責罵」「對峙」來形容他們的互動的確是誇大了。其實杜魯多的回應十分得體，習近平也沒說重話，當然他主動與杜魯多交涉以表達意見，也是顯而易見的。

事情的背景是此前一天，杜魯多逮住機會，在一個同樣嘈雜的大廳與習近平簡短交談了約10分鐘。加拿大總理辦公室把相關信息發佈給媒體，稱杜魯多就中國涉嫌干預2019年加拿大聯邦大選對習近平表達關切，還談了俄烏戰爭、朝鮮問題，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中的重要作用。加方政府人士還稱，杜魯多和習近平都認同「繼續對話的重要性」。

據說，將領導人會談的概要介紹給媒體，是加拿大政府的常規作業。但中國可能認為，中國並沒有同意安排中加會談，中國也還沒有完全放下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的內心疙瘩。杜魯多卻藉著社交場合與習近平談話，還將非正式談話內容公布，這是中方認為的「不合適」。

不過，杜魯多作為民主政體的國家領導人，他有另一套邏輯以及所要面對的國內壓力。加媒本月上旬報道，加拿大情報機構已通知總理辦公室，指中國政府通過資助11位候選人，干預2019年加拿大聯邦選舉。隨着該話題的發酵，加政府被指責為軟弱或無作為。杜魯多因而有必要展示強硬與中國交涉，尤其需要讓國內觀眾「看見」。而今，西方媒體報道杜魯多被習近平強勢「訓話」，對他或許還有加分作用。

對於民主國家的這套政治與媒體運作規則，中國領導人想必既不熟悉也不適應，於是對於加方的「泄密」做出反應，豈料連那幾句話的反應也被媒體拍下公諸於世，更引人關注與議論。

話說，中國領導人這一周來，在G20峰會場邊積極會見了多國領導人，包括美國總統拜登、法國總統馬克龍、澳洲總理阿爾巴尼斯、韓國總統尹錫悅。G20後，習近平又赴泰國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會議，截至星期四（17日）晚已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會晤。

這是疫情爆發三年後，中國元首外交「重新開張」（back to business）的最強烈信號，期間，習近平與美、澳、日這三個對華關係緊張國家的領導人見面。在G20峰會晚宴上，他與印度總理莫迪也有友善的互動。

中國回歸更平衡與務實外交，這對於讓世界緊張氛圍降溫有着積極作用。評論人還注意到，中國接受了G20聯合宣言，其中寫到「大多數成員國強烈譴責烏克蘭戰爭，並強調它正在造成巨大的痛楚，加劇了全球經濟中現有的脆弱性」。可見，雖然中國不會根本性改變與俄羅斯的戰略夥伴關係，但中俄夥伴關係還是「有上限」的。

事實上，從各領導人的反應看來，各國也都希望與中國建立良好的關係，這包括印度、也包括加拿大。即使是習近平與杜魯多交涉的一分鐘，如果不帶偏見地觀察，也能看到兩人仍有善意、真誠與人性化的一面。

習杜小插曲相信很快就會過去，不過中國要在國際上建立更好的形象與親和力，卻需要了解西方民主國家的規則。據說習拜會當天，在拜登說完開場白、即將進入閉門會議前的空隙，美國廣播公司白宮新聞記者莫莉內格爾（Molly Nagle）高聲對拜登提問是否會與習近平討論人權問題。她隨即被中國工作人員制止，後來還被推到門口，甚至失去平衡差點跌倒，一旁的白宮人員則阻止中方人員。這個小插曲，當然也公開報道了。

中國高層可能會覺得西方媒體猶如篩子，什麼都能「漏」出去，這與中國媒體很不同，但中國要在國際舞台上表演得更得心應手，在這方面還須多適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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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