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有情:既是逝者家屬的同行者 也是過來人— 我如何走出喪親之痛?
作者 :毋忘愛總幹事楊美蓉
失去最愛的人,就像失去整個世界。喪親的悲痛和絕望,我經歷過,也走過了。爸爸和兒子在我年輕時先後離世,他們留給我的,除了無盡的思念,還有滿滿的愛,推動我繼續追尋人生的意義。我懷着他們賜予的力量,加入了毋忘愛,以過來人的經驗和同理心,幫助和陪伴逝者家屬面對生死,同步走過哀傷的幽谷。
我家三兄妹之中,爸爸最疼我。他50多歲時因肝病住院,我每天都會在病床旁邊陪他看書,每次他看見我都笑得很開懷。後來爸爸病情急轉直下,我記得當他離世時,病房護士長鼓勵我和哥哥把握機會親親爸爸的臉龐和替他抹身,當時媽媽哭着抓住爸爸的手不放,護士長拿出一套新衣,勸媽媽放手:「你畀佢走啦,畀我哋幫佢換衫。」
事後回想,猶幸當時有護士長教我們如何與爸爸最後道別,對我往後的工作甚有啟發。毋忘愛負責在家離世服務的同事也會建議家屬在最後階段照料逝者,為他多做一點事,那怕看來很微小,都會成為日後重要的回憶,有望減少遺憾。
爸爸離世後,我陷進人生低谷,每晚都會把他喜愛的零食放在靈位,媽媽則會上香,我倆藉此聊起往事。媽媽常常強調,爸爸慶幸生了我這個女兒,有我在病榻陪他已很欣慰。聽着媽媽娓娓道出爸爸對我的讚賞和肯定,我慢慢走出低谷,重拾生活的動力。
當年爸爸看着我時眼神流露的滿足,直至我初為人母才真正明白。我的兒子出生時很健康活潑,3個月大時突因嘔奶入院,更因呼吸問題留醫深切治療部。我每天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長期服藥沉睡的他有時會在睡夢中點頭示意。至今我仍清楚記得,他甦醒時睜開圓滾滾的眼睛,看見我就笑。後來經過多番治療和檢查,發現他患上免疫系統缺失的罕見病。
當時我立下決心與兒子一同對抗病魔。為了根治這個罕見病,我捐了骨髓給他,可惜事與願違,他的身體出現排斥,不斷進出醫院,最終須依賴呼吸機維持生命。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每天探望他,早出晚歸,風雨不改。只有待在他身邊,我才感到安穩,再多的疲累都會一掃而空。每一天,我都視作最後一天,不斷在床邊說媽媽多麼愛他。
我的兒子最後只能活到七歲。理智上我接受了現實,感性上非常不捨,心還是很痛。我只能不斷安慰自己,已經盡己所能愛他疼他,讓他在一家人的愛和陪伴下離開,無悔亦無憾。
當時長輩指白頭人不能送黑頭人,為了尊重長輩的想法,不增添他們的苦惱,我遵從意願,在醫院小禮堂與他告別後,就交由輩份較低的年輕親戚送他到火葬場。事隔一年後,我才得知家母當時生怕孫兒的靈魂被火燒掉,曾叮囑其中一個親戚在火化前對遺體喊「快啲走呀」,但親戚當刻來不及喊話,遺體已火化了。家母為之傷心,一直把這件事藏在心裏,不敢跟我說。如果一早知道她的想法,我會親自送兒子遺體到火葬場。
經歷兩名至親離世,我更明白逝者家屬的困難和需要。回想爸爸離世,有親友到殯儀館弔唁時指現場的道教儀式欠了一個環節,直斥仔女「不孝」,我聽罷非常傷心。我感受最深的是,不要硬把一些禁忌加到逝者家屬身上,家屬最需要的是一句關心和肯定。毋忘愛的同事協助家屬時,也會深入了解其意願和禁忌,尤其是父母或子女早逝的家屬。如果他們選擇不上山送最後一程,同事會遵照其意願代為完成有關儀式和後事。
毋忘愛曾經遇過一對夫婦,兒子出生不足一個月就離世,夫婦決定捐出遺體作醫學教學用途,讓BB當無言老師。他倆選擇不出席送別儀式,毋忘愛的同事拍下了整個儀式過程,並訂製了卡通圖案的棺木。我為BB準備了一張小被子蓋着其遺體,又把公仔放進棺木陪伴他,最後把相片交給BB的姨媽代為保存,兩夫婦日後可隨時翻看。每一個逝者都是獨特的,毋忘愛會因應每個家庭的需要提供度身訂做的服務,讓逝者得到尊重,令家屬減少遺憾。
人生的意義,不在乎長短。爸爸和兒子成為了天使,常伴我心。我的生命,包含了他們的生命。我希望藉毋忘愛的工作,繼續以生命影響生命,為逝者家屬送上一點慰藉,為社會帶來一點改變,這就是我所追尋的人生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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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忘愛慈善團體編號:91/1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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