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上海的房子也愁賣
兩年前報道上海學區房新聞時，被房產中介帶着看過幾套面積不足50平方米，要價卻直逼700萬元（人民幣，131萬新元）的「老破小」單位。我難以置信地問中介：這樣的房子還能升值嗎？
年輕的中介小哥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就算其他地方房價跌了，上海也會漲的。」
沒想到兩年過後，上海房價真的跌了；跌得最厲害的，還是過去不愁賣的二手房。
打開售房平台軟件，不少二手房源的廣告語直接標明「多次降價」「打骨折出售」。一套市區電梯房，平台數據顯示在過去三個月里已接連降價八次，累計降幅超過100萬元。
有房產中介發帖披露，現在就連高端豪宅的屋主都營銷意識高漲，不僅給中介們拉群發紅包，還在屋裡擺放礦泉水、水果和零食招待訪客。甚至有房主在沙發旁立起告示：「坐在此處看江景最佳。」
一再降價的迫切和積極招待的熱情，都說明上海樓市已經轉向買家主導。換句話說，買房的不急，賣房的急。上海的房子，如今也愁賣了。
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上周公布的70個大中城市房價，二手房售價在今年第一季短暫回暖後，5月重現跌勢。70個城市中價格跌幅最大的，就是環比滑落0.8％的上海。業內機構統計也顯示，上海樓市的賣方要價已連續三個月滑落，而掛牌出售的房源則在半年內激增82％至18萬套。
儘管求售的二手房激增、要價降低，但據《經濟觀察報》報道，5月全上海成交量只有約1萬6000套，較3月份減少三分之一。
眼見房產滯銷，一些房主索性下架房源，以免遭受擠兌拋售。但掛牌房源居高不下，說明急需售房套現的依然大有人在。據業內人士說，急着用錢的賣家裡，有些是已經簽了買房協議，必須「賣一買一」進行置換；還有些人是為移民做準備——經歷過去年的上海封城，想要將家產轉移到海外的人越來越多。
兩年前，中介小哥雖然沒料到上海的房子會愁賣，但他的判斷並不算全錯——當上海房價都開始下跌，中國其他城市更難以倖免。
北京、廣州和深圳這幾個一線城市的二手房價格均在5月下跌，深圳更出現新房和二手房售價雙雙滑落的情況。70個大中城市裡，二手房價下降的城市多達55個，比4月增加21個。房地產研究機構中指研究院編製的數據顯示，5月份100個城市二手房價格創下2022年以來最大跌幅。
樓市是中國經濟的晴雨表，當市場疲態從新房擴大到二手房，從二三線城市蔓延到一線城市，說明對整體經濟的悲觀預期與日俱增。即便是在經濟最發達的大城市裡，人們對房產的保值信心也在動搖。
儘管一些房屋中介喊出「現在就是最好進場時機」的口號，但現實是急着進場的人，早已在今年初經濟回暖、樓市剛開始反彈時出手。而還在觀望的買家，眼見後續經濟復蘇乏力、樓市在短暫回彈後再度下跌，更不會輕舉妄動。
另一方面，中國青年失業率創下新高之際，同樣刷新紀錄的1158萬名高校畢業生正步入社會，就業市場面對空前壓力。而去年颳起的科技大廠裁員潮，也令大廠員工不是陷入房貸斷供恐慌，就是放緩買房步伐。對前途的未知壓抑了青年人的購房剛需，使得樓市回暖更難。
隨着近期公布的一連串中國經濟指標數據全面下滑，多家投資機構紛紛下調對今年中國經濟的增長預測。對經濟前景的悲觀展望，令投資者更加謹慎，消費者更小心。經濟疲態壓低了樓市買氣，樓市低迷又抑制了內需增長，形成惡性循環。
中國央行本周如預期般下調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時隔10個月的降息釋放出強烈的救市信號。然而，多數分析師並不看好這項措施能迅速提振樓市。從去年來各地鬆綁政策的成效來看，市場已出現「耐藥性」，政策有效期縮短，效果也越來越差——因為它們並不治本。
野村控股首席中國經濟學家陸挺指出，中國經濟復蘇真正的障礙是民眾缺乏信心。他也警告，中國的情況越來越像上世紀末的日本，房地產泡沫破裂後人們信心減弱，導致持續幾十年的經濟增長乏力和物價下跌。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以時任中國總理溫家寶為代表的領導層頻頻呼籲「信心比黃金和貨幣更重要」。時隔15年，如何重塑民企和民眾的信心，又成為橫亘在經濟復蘇之路上的難題。如果官方不能儘快找到解決之道，愁賣的恐怕不只是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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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