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偉：新冠疫情與「鬥而不破」的中美關係
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會如何改變人們的生活和國際秩序，各路專家學者觀點不一，同時對日益增加的不確定性也把握不準。然而，在對一個關鍵問題的判斷上，他們似乎觀點一致，即中美關係正每況愈下。自疫情大爆發以來，中美兩大經濟體之間的較量就從未停止過。
前景不容樂觀。但如果把相互高度依賴、複雜無比的中美關係簡單定義為非黑即白，顯然也不切實際。我的觀點有點兒不同，即事情並沒看起來那麼簡單，中美是在相互競爭，爭奪「後疫情」時代的國際主導權。
新冠疫情已致20多萬人死亡，並重創全球經濟。中美並未抓住機會，聯手主導這場全球抗疫鬥爭，反而展開了一場危險的相互推諉遊戲，指責對方錯失防控良機以及防控措施不力等。
在這場甩鍋大戰中，華盛頓似乎佔了上風。美總統特朗普在被批評試圖污名化及挑起針對亞裔的種族主義和排外情緒後，不再把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或「華人病毒」，但包括國務卿蓬佩奧在內的一眾高官及對華鷹派人物，仍在大肆攻擊中國，指責中國隱瞞疫情及散布虛假消息，並指責世界衛生組織以中國為中心，因此還暫停為世衛組織提供資助。
密蘇里州已把中國政府告上法庭，指控中國政府掩蓋真相，並指責中國在阻止病毒傳播上做得遠遠不夠。密西西比州也表示將採取類似行動。另據報道，美國會議員正在制定數百項針對中國的法案。
據美國媒體報道，皮尤研究中心最新調查顯示，三分之二的受訪者對中國持負面態度。這是此項調查開始15年來持負面觀點比例最高的一次，比特朗普2017年入主白宮時高了近20個百分點。目前，距離美國大選只有6個月了。毫無疑問，中國會再次成為共和民主兩黨競選時攻擊的靶子。
北京也在試圖把責任推向美方，認為是美軍軍運代表團把病毒帶到了中國。雖然這一陰謀論推銷並不成功，但中國也在積極反駁美方的指控，抨擊蓬佩奧及其他官員，指責他們滿口謊言，散布針對中國的政治病毒。4月27日晚間，黃金時段《新聞聯播》節目在一篇評論調高了抨擊蓬佩奧的調門，首次將他稱之為「人類公敵」。
隨着中美雙方抨擊對方的調門越來越高，分析人士和商人感到擔憂，擔心這可能會導致業已緊張的雙邊關係進入全面冷戰，甚至可能會在南海問題上擦槍走火，爆發熱戰。目前，中美軍艦都在南海海域秀肌肉，大有衝突一觸即發之勢。
這些理由足以令人悲觀。但也有理由表明，雖然雙方口水戰升級，但北京和華盛頓還遠遠未到爆發衝突的時候。
首先，雖然北京啟動了宣傳機器，反擊華盛頓的論調，但非常謹慎小心，以免造成雙邊關係失控。正如一位官員在談到大國關係時所言，中美之間是「鬥而不破」。例如，中國官員和官媒對蓬佩奧及特朗普的顧問納瓦羅等其他對華鷹派人物可以進行猛烈抨擊，但在批評特朗普的對華政策或涉華言論時，他們總是小心謹慎，不直接提及特朗普的名字，而是稱之為美國領導人。
來而不往非禮也。特朗普及其內閣高官在抨擊中國政府時也特別謹慎，從不提習近平的名字。不久前，特朗普仍公開表示，習近平是他的好朋友。
也許有人會竊笑，但事實就是如此。從高官到醫療專業人士，北京與華盛頓之間一直保持着暢通的溝通渠道。
3月底，習近平和特朗普通電話，雙方承諾將加強疫情防控合作。至於蓬佩奧，他被中國官媒罵得狗血噴頭，甚至被稱為人類公敵，但他也曾兩次與中國主管外交事務的楊潔篪通電話。包括紐約州長科莫在內的一些州長，也一直與中方官員保持聯繫，以確保能採購到急需的醫療物資。
據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提供的數據，截止4月24日，中國已向美方提供了將近35億個口罩、3億副手套以及5800多台呼吸機。這些醫療物資多為商業採購。中國一些知名富豪和企業，出於對雙邊關係惡化的擔憂，也向美方捐贈了大批醫療用品，這就包括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和蔡崇信。中國電商巨頭阿里巴巴現在是《南華早報》的老闆。很多美籍華人以及在美中國留學生也在儘力從中國及其他地方大量採購醫療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美國。同時，中美醫學專業人士和科研人員就病毒來源、疫苗研發和新冠信息分享等展開合作，只是媒體對此報道不多罷了。
隨着疫情在全球大流行，全球化進程急剎車，而要求美國企業撤出中國的呼聲卻越來越高。待全球經濟重啟、業界對供應鏈重新審視之時，一些業界脫鉤行為將在所難免。
然而，美國大企業對致力於中國這個大市場依然立場堅定、初心未改。最近調查顯示，多數美國企業沒有因疫情而撤離中國的計劃。據路透社報道，中國美國商會和上海美國商會與普華永道聯合進行的調查顯示，近70%的受訪美企預期其在華供應鏈業務將在3個月內恢復正常，96%的受訪者預測其在華業務將在3到6個月內回歸常態。
過去一年，中國政府加碼了吸引美國投資者的魅力攻勢，承諾將進一步對美國投資開放，而且政府高層也頻頻出面，給足了美國商人面子，讓他們覺得在華備受歡迎。
4月底，國務院副總理韓正在北京出席了埃克森美孚在廣東惠州投資高達100億美元石化項目的開工儀式，埃克森美孚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伍德倫在達拉斯市通過視頻連線的形式出席了開工儀式。伍德倫滿面笑容，盛讚項目體現了中國對外國直接投資和創新的堅定承諾。中國晚間黃金時段的新聞聯播對這一開工儀式進行了突出報道。
此前，美國咖啡連鎖企業星巴克3月宣布，將投資至少1.3億美元，在江蘇省崑山建設「咖啡創新產業園」。項目將是星巴克在美國本土以外最大的生產基地。中國官媒對此予以高調報道，並突出了李克強總理的賀信。李克強對星巴克致力於中國市場表示讚賞，並承諾中國將擴大對外開放。
國際媒體大肆渲染中美在貿易和技術、南海和台灣問題上的競爭與對抗，但為了地區和世界穩定，在其他重要地緣政治問題上，兩國還必須合作。
朝鮮問題就是最新例證。關於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健康狀況和行蹤，各種猜測和消息滿天飛。這就迫切需要北京和華盛頓進行合作，以防止因朝鮮領導層危機而產生惡果。如果中美在此問題上不合作，將會給地區穩定帶來嚴重影響。
另一例證就是中美貿易協議。由於新冠疫情，該協議的履行基本處於停滯狀態。分析人士認為，協議有可能會成為一浪高過一浪對華敵對情緒的又一犧牲品。
新冠疫情對經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在此背景下，中美更應積極行動，確保來自不易的第一階段貿易協議的執行。這麼做不僅有其經濟利益，也會給雙方帶來政治好處。
對特朗普而言，中國大量進口美農產品和其他產品，不僅能幫助美國提振經濟，還有助於他取悅選民。而對中國來說，協議履行將推動經濟改革和進一步對外開放，從而提振國內經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