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智庫:美全球民主聯盟劍指何方

2021-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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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評社香港3月20日電/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袁征研究員在中評智庫基金會主辦的《中國評論》月刊3月號發表專文《美國“全球民主聯盟”的構建及其影響》。作者認為,隨著拜登上台執政,美歐聯手構建“全球民主聯盟”成功的幾率明顯上升。儘管內部成員未必能夠在所有問題上步調一致,但在一些涉華問題上採取統一立場是完全可能的,比如人權、貿易、WTO改革等議題上。這種所謂的“民主國家聯盟”一旦成為現實,美國勢必要加大推進民主和人權的力度,在知識產權、科技封鎖等議題上採取對華統一立場,從而對中國構成更大的壓力。文章內容如下:

  美國總統拜登上台執政,一直醞釀的“全球民主聯盟”構想將進入具體操作階段。歐洲方面也有了動靜,一些政客開始應和這一動議。由於矛頭直指中國,我們有必要對拜登“全球民主聯盟”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一、“全球民主聯盟”不是新鮮事

  “全球民主聯盟”的概念和倡議在西方國家已經流傳了十餘年時間。早在2006年9月,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發表了名為《鑄造法治之下的自由世界》(又稱“普林斯頓文件”)的報告,著眼於塑造美國21世紀的國家安全戰略。“民主國家聯盟”是美國普林斯頓國家安全報告提出的核心概念。這份報告建議美國政府發動全球民主國家組成“民主聯盟”,推動聯合國改革,建立新世界的主導機構。①之後美國在北約峰會上提出“全球夥伴關係計劃”,建議北約同日、韓、澳、印度、巴西和南非等“民主國家”加強合作。應該說,“民主聯盟”戰略符合美國的價值理念,和推進民主戰略也一脈相承,還有助於增強美國同盟體系內部的凝聚力。

  由“全球民主聯盟”演繹而來的“民主十國”也不是什麼新概念。“民主十國”指的是G7集團成員國,再加上澳大利亞、韓國和印度三國。2008年,當時在國務院政策規劃小組工作的阿什·賈因(Ash Jain)及同事戴維·戈登(David Gordon)首次提出建立民主國家集團的想法,就是將橫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美國盟友的政策規劃主任召集在一起就全球挑戰展開戰略對話。正如賈因在受訪時所指出的那樣,在自由民主國家幾乎不占上風的時代,這些國家需要更好地協調各自戰略。
2013年,已是歐亞集團研究部主任的戴維·戈登和美國馬歇爾基金會非常駐研究員阿什·賈因就主張用“民主十國”取代八國集團。他們建議,美國應召集九個國家的外長開會,以批准並強化這一國家集團的架構。②2014年,正是在阿什·賈因和戴維·戈登的建議下,大西洋理事會發起了“民主十國戰略論壇”,澳大利亞、加拿大、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韓國、英國、美國,再加上歐盟,一共是10個參與方。印度、印尼、波蘭和西班牙則是以觀察員身份參加討論。這個論壇的目的就是致力於共同的價值和利益,掌握所需要的外交、經濟和軍事資源,並在全球範圍採取一致行動。“民主十國戰略論壇”會議曾先後在渥太華、羅馬、布魯塞爾、東京、倫敦、首爾、柏林召開會議,2020年則是線上會議。阿什·賈因目前是“D-10戰略論壇”的負責人,定期邀請這些“民主國家”的高層政策規劃官員和戰略專家集思廣益,共同為抗衡中國出謀劃策。而近期阿什·賈因和大西洋理事會斯考克羅夫特戰略與安全中心副主任馬修·克羅尼希(Matthew Kroenig)建議G7應當擴大,將澳大利亞、韓國和印度納入,以推進“基於規則的秩序”。③

  在特朗普執政期間,美國對華推行全面極限施壓政策,使得中美關係跌至歷史谷底。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大背景下,出於國內選舉政治的訴求,特朗普政府極力將中美推向新冷戰的邊緣,大肆渲染“中國威脅論”,竭力挑起意識形態之爭。時任國務卿蓬佩奧一直在試圖打造一個由美國主導的“民主國家聯盟”,要求歐亞盟友跟隨特朗普政府一起對抗中國。2020年7月24日,蓬佩奧在尼克松圖書館發表《共產中國與自由世界的未來》的演講,鼓動組建“民主聯盟”,以對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他呼籲,“應當結成一個志同道合的國家的新聯盟,一個新的民主國家的聯盟。”蓬佩奧否認美方建立“民主國家的新聯盟”對抗中國的提議不可行,“這不是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做選擇。這是在自由和民主,以及暴政和獨裁政權之間做選擇,我相信民主國家、我們在大西洋兩岸的盟友……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站在這場辯論的哪一邊。”④9月27日,蓬佩奧渲染“中共威脅論”,表示特朗普政府在戰略上終止對華“綏靖政策”,美方正構建全球聯盟來對衝中國影響。

  在營造“中國威脅論”、抨擊中共的噪聲中,特朗普政府採取了一系列頗為歇斯底里的反華行為。在具體政策上,試圖將中國政府、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分離開來,區別待之。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四處游說和施壓美國的盟友和夥伴,要求他們做出選擇,站在美國一邊,對抗中國。特朗普政府游說和施壓的國家首先是“五眼聯盟”,力求在對華問題上形成統一立場。其次是其他的西方盟國,比如G7成員國和北約盟國。第三個層次則是拉攏類似印度和其他游走在中美之間比較中立的國家。

  然而,特朗普政府推行的“美國第一”政策和善變不定的風格讓許多國家存有疑慮。不少國家在中美爭端中謹慎行事,避免選邊站隊。比如,東亞的韓國與中國的關係密切,而在軍費分攤問題上的分歧也使得韓國對特朗普政府的態度有所保留。而法德對於特朗普秉承“美國優先”,退出“巴黎協定”、伊核協議和世界衛生組織及其他單邊主義行為深感不滿,認為美國背棄了對國際義務的承諾,損害了相關國家的利益。特朗普政府2020年曾試圖在華盛頓召開“民主十國”會議,但被默克爾為首的多國元首以疫情原因推掉,最後不了了之。其原因就是特朗普“美國優先”理念下的單邊主義行為直接搞砸了美歐關係,大西洋兩岸因為“防務分擔”和“公平貿易”等問題爭吵不休,內部矛盾公開化。法國總統馬克龍甚至公開表示,北約內部缺乏戰略協調,正在經歷“腦死亡”。與此同時,中國則悄然成為歐盟第一大貿易夥伴。不僅如此,中歐還於2020年年底完成了投資貿易協定的談判。
當然,特朗普政府也不是毫無進展,至少在所謂的“淨網行動”上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英國、捷克、波蘭、瑞典、愛沙尼亞、羅馬尼亞、丹麥、拉脫維亞等國已聲明在5G網絡建設中衹會選擇“可信任的”供應商;有法國、印度、奧地利、韓國、日本及英國等國家的主要電信運營商拒絕使用華為等“中共監控體系下的工具”;加拿大三大電信運營商已選擇華為之外的合作方打造自身5G網絡。

  二、拜登團隊關於“全球民主聯盟”的構想

  早在2020年總統競選期間,拜登就公開宣傳對華強硬的政策傾向,認為有必要加強美國領導的西方傳統聯盟,在全世界強化自由民主國家戰線。實際上,他已經開始和盟友、夥伴國家的領導人展開討論,並明確提出,美國需要與其他民主國家結成聯盟,以便“可以制定規則,避免給中國和其他國家指示(如何行動)的機會”。2020年12月28日,拜登在講話中更是強調了一件事,那便是美國應當聯合其他的盟友國家,一起對中國進行施壓。他主張,貿易和經濟方面建立更加強大的聯盟來圍堵中國,“我們與中國競爭並追究中國在貿易、技術、人權和其他方面的行為時,當我們建立由志同道合的夥伴和盟友組成的聯盟時,我們的立場將更加堅定。”⑤

  根據拜登2020年春季在《外交事務》上發表的文章和數次相關表態可以發現,拜登將採取下列步驟來搭建“全球民主聯盟”:

  其一,首先在美國國內“復興民主”。拜登認為,“首先且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修復和重振我們自己的民主。……美國成為世界進步力量和動員集體行動的能力始於國內。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改造我們的教育系統、改革刑事司法體系、消除不平等和結束大規模的監禁,恢復《選舉權法》以確保每個人的訴求都能被聽到,並且重拾政府的透明度和問責制。”⑥美國社會撕裂嚴重,族裔矛盾尖銳,黨派之爭激烈,社會極化現象凸顯,2020年大選亂象叢生,美國人所引以為豪的民主制度蒙羞,美國國際形象受損。拜登有意先從國內著手,來扭轉美國不利的國際形象。

  其二,採取措施緩和與改善同盟友的關係。特朗普政府的所作所為大大惡化了美國與盟友之間的關係,也加深了相互之間的嫌隙。拜登上台後,將會作出適當調整。按照拜登自己的說法,第一步就是強化北約。對於防務分擔和貿易爭端,則會採取磋商和妥協的緩和方式推進,更加講究策略和手法。與此同時,加強與盟友之間的協調與合作,聽取盟友的意見,瞭解對方的關切,在諸多問題上儘可能達成妥協。

  其三,在執政的第一年,美國將組織和主辦全球民主峰會(Summit for Democracy)以重振自由世界裡各國的精神和共同目標。拜登“將邀請世界各地的民主國家領導人把加強民主重新列入全球議程”;“將把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團結起來以鞏固我們的民主制度,並制定一個共同的議程”;激勵各國在三個領域做出新的重大承諾:打擊腐敗、反對威權主義、促進人權。民主峰會還將包括來自世界各地站在捍衛民主前線的公民社會組織。⑦
其四,應對中國這一挑戰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建立一個美國盟友及合作夥伴的統一戰線,哪怕在諸如氣候變化、核不擴散、全球衛生安全等利益趨同的議題上我們將尋求與中國合作”。“當與其他民主國家聯合起來時,我們的力量將翻倍。中國無法忽略超過一半的全球經濟體。這給了我們巨大的影響力來制定從環境到勞工、貿易、技術和透明度等各個方面的規則,所以這些規則將繼續反映民主的利益和價值觀。”⑧

  三、“全球民主峰會”前景展望

  2020年總統大選中,拜登在不同場合明確表示,一旦上台執政,將召開“全球民主峰會”,加強與盟友夥伴的協調,推廣西方的價值理念,以此應對中俄等“威權主義國家”的挑戰。不少美國精英人士認為,過去四年,特朗普的所作所為嘲弄了民主的準則和規範,加速了美國民主制度的衰敗。為了扭轉這一趨勢,拜登提議召開“全球民主峰會”(Global Summit for Democracy),以便“重振自由世界各國精神信仰和共同目標”。拜登團隊承諾,在上任的第一年“將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團結起來,強化民主制度,坦誠面對那些民主倒退國家的挑戰,並且制定共同議程來應對對我們共同價值觀的威脅”。現在拜登政府已然上台執政,“全球民主峰會”也在籌備之中,年內大概率會召開。

  作為一個自由國際主義者,拜登多次表態要加強同盟關係,彌合分歧,奉行多邊主義,重視國際合作。歐洲國家熟悉這位政壇老手,對於性情溫和、政策預期性強的拜登給予期望。雙方都有期待,因此在“全球民主聯盟”的議題上也出現了一些新的苗頭。

  2020年12月15日, 北約前秘書長拉斯穆森在《華爾街日報》上發表文章,向全球民主國家發出呼籲,號召他們重新回到美國身邊,圍堵中國。拉斯穆森認為,2021年,美國及其盟友將迎來扭轉全球民主倒退、擊敗中俄等國的絕佳機會,應該組建一個奉美國為首的民主國家聯盟。拉斯穆森認為衹有美國擁有擔當圍堵中國這一重任的能力和影響力,因此其他民主國家必須以美國為核心。不僅如此,拉斯穆森還對拜登給予了很大期望,認為拜登是一位堅定的領導人,同時也能抓住機會帶領美國重新占據領導地位。⑨

  2021年6月,英國準備將邀請印度、澳大利亞和韓國的領導人參加在英國舉辦的七國集團峰會。“民主十國”計劃主要是就全球貿易改革、技術進步等領域達成共識,以此來圍堵中國以及俄羅斯等國家。除了有意提升英國脫歐後的國際地位外,就是應和美國的動議。這次會議很可能成為美國召開“全球民主峰會”的重要鋪墊。換句話說,拜登政府有可能在倫敦G7峰會後才會召開“全球民主峰會”。其一是拜登政府國內事務繁忙,主要忙於國內防疫、移民和種族等問題。其二是需要時間和其盟友夥伴進行溝通和磋商。其三是客觀存在的新冠疫情還沒有得到有效控制。美國國內有人認為,召開視頻峰會,要比各國元首齊聚美國的效果要差許多,因此要儘量在美國召開線下峰會。

  歐洲立場出現這樣的變化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大西洋兩岸是打斷腿還連著筋的盟友關係。
其一,美國投入了財力,提供了安全保障及相關優待安排,大西洋兩岸的盟友關係是其他普通國家關係所難以比擬的。

  其二,美國與盟友之間儘管也有分歧和矛盾,但曾經攜手度過了艱難歲月,甚至經歷過“鮮血凝成的友誼”。戰後很多盟國的政府甚至就是美國所扶植起來的。這種歷史的慣性所帶來的趨勢不容忽視。

  其三,美歐具有相同的價值理念。美國和絕大多數盟國的價值理念是相同或類似的,推崇西方自由主義民主價值觀,政治制度和價值理念乃至生活方式都比較相近,相互認可度高。這有助於強化美國的同盟體系。

  其四,作為霸權國家,美國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和動員力,“頭羊效應”顯而易見。正是基於上述三項因素,美國才建立起強大的同盟體系,成為其霸權的主要支柱。反過來,美國的綜合國力至今沒有任何其他國家能夠匹敵。即便個別盟友或夥伴有不滿情緒,但也不會輕易帶頭去挑戰美國,因為那樣風險性很大。美國可以憑藉強大的實力,可以軟硬兼施,穩住隊伍。

  其五,西方國家有了危機感,因此有意“抱團取暖”。現有的國際秩序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所主導建立起來的。面對發展中國家,尤其是中國這樣一個東方共產主義大國的快速崛起,西方國家內心深處還是有排斥的。毫無疑問,這種“全球民主聯盟”帶有濃厚的意識形態色彩。這是以價值理念和意識形態為取向的新聯盟,意在維護西方所主導的國際秩序。某種程度上,與其說是一種霸權心態的產物,不如說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

  大西洋兩岸的關係也會時不時出現矛盾,發生爭吵,但至今並不足以讓美國的同盟體系分崩離析。隨著綜合實力的相對衰落,美國越來越要求盟友和夥伴承擔更多的安全防務。與此相對應,美國的盟國們也變得越來越自主獨立,因此也會根據自身的利益評估來做出政策抉擇。比如,歐盟不顧美國的強烈反對也要與中國達成投資協定,就是經過了七年的反復觀望琢磨和深思熟慮而做出的決斷。這是一種務實的利益選擇,但這並不意味著價值理念上對中國的認可。

  就“全球民主峰會”參會範圍而言,民主十國(D10)參會是基礎,然後在此基礎上適當增加歐盟國家或整體吸納歐盟,兼顧美國在各個地區如中東、拉美、非洲和東南亞的夥伴參加這個峰會。如果參會國家太少,既缺乏代表性,也很難發揮影響力。

  受邀國家名單將被認作是拜登政府決定要親近或疏離哪些國家的重要標準。無論峰會在何時舉行,中國、俄羅斯、伊朗和朝鮮等國幾乎可以肯定不會受邀。相反,這次峰會將可能討論如何在網絡和科技領域反制中國和俄羅斯。不僅如此,美國一些非政府組織(如“國際共和研究所”)和政客呼籲拜登政府邀請台灣參加民主峰會。
拜登將這場峰會稱作“民主峰會”(Summit for Democracy),而非“民主國家峰會”(Summit of Democracies),目的就是保留邀請空間,淡化對抗性。即便一國並非美國認可的民主國家,但如果該國政府聲稱支持民主,那麼也有可能會應邀參會。不僅如此,拜登將會邀請公民社會組織、商業團體、包括社交媒體在內的高科技公司等參加峰會。拜登團隊曾表示,將呼籲包括科技公司和社交媒體巨頭在內的私營部門採取行動,做出自己的承諾,認識到肩負的責任,以及他們在維護開放、民主社會和保護言論自由方面的巨大利益。

  就目標而言,“全球民主峰會”的目標是搭建一個“全球民主聯盟”,以便“民主國家協調立場”。維護和推廣西方民主價值理念,提升西方國家的話語權,增強西方國家的內部凝聚力。

  就次序而言,拜登政府推動應當是先內後外,先易後難。所謂先內後外,就是拜登政府首先在美國國內推出一些改革措施,扭轉特朗普政府破壞美國民主的做法,先行提升美國的國際形象。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1月29日表示,中國是美國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但應對中國及美國所面臨的其他各種挑戰,美國必須“先整理好自家屋子”,恢復受新冠疫情影響的國內秩序。⑩

  所謂先易後難,就是不尋求全面鋪開、一步到位,而是逐步推進,漸進式推動西方國家在經濟、外交、政治、安全等領域立場和主張的協調一致。

  首先是形成一個西方國家為主體的磋商協調機制,以便在國際規則制定和改革方案推出方面占據主導優勢。

  中短期目標是形成一個民主國家的經濟共同體,即民主國家之間加強經濟合作,加強科技研發和應用的規範。

  長期目標是推動基於民主和人權的全球政治體制,維護和鞏固美國為首的西方價值理念和規則在全球政治體制中的主導地位,壓制非西方民主力量的上升。

  當然,僅僅一次“全球民主峰會”難以達到這樣的高度,之後將會有一系列動作跟進,甚至會衍生出新的專門機制。“全球民主峰會”很有可能成為一年一度的論壇,美國將會在其中發揮領導作用。這其中還存在諸多不確定性因素,牽涉到主要大國之間的互動,包括跨大西洋關係的恢復與發展。“全球民主聯盟”能否形成立場高度一致的對華立場,其實在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中國的回應。有美國學者認為,在目標的確定上,拜登政府也不能期望過高,更多是一個磋商和協調機制。
四、“全球民主聯盟”帶來的風險挑戰

  美國有意通過“全球民主峰會”搭建“全球民主聯盟”,本質上就是基於共同價值理念的拉幫結派,抱團取暖,繼續維持西方國家所主導的國際秩序。其發展的結果,可能人為地分割世界,形成民主國家對非民主國家的統一戰線,而這無助於世界的和平與穩定。

  具體到對華方面強化和鞏固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國際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在國際經濟、技術創新和地緣戰略方面結成對華統一戰線,對華施加更大壓力,阻遏中國發展步伐,保持其領先優勢,防止中國崛起後會挑戰美國的霸權地位,壓制“北京模式”而倡導“華盛頓模式”,維護美國為首的西方價值理念和制度設計。

  具體來說,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凸顯意識形態因素在國家關係中的地位,增強西方國家內部的凝聚力,將中俄視為異類進行打壓。除了官方達成共識外,西方國家還會鼓動公民團隊和科技公司等非政府組織參與其中。依照拜登團隊的邏輯,美國在相關國家推動“顔色革命”或實現美國想要的政經變化就是必然無疑的了。

  其二,確立修訂國際經濟規則的話語權和主導權,旨在占據壓倒性優勢,從國際經濟層面對中國施加更大壓力,通過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所認可或主導制定的規則來規索中國的經濟行為。比如在世界貿易組織的改革問題上,美國所認可的西方發達國家有可能抱團,相互協調立場,聯手提出改革方案,進而強加給中國等其他國家。拜登政府意識到,強大的世界貿易組織和其他主要貿易夥伴的支持對於“確保中國遵守規則”至關重要。此外,還會以打擊腐敗為名,行“長臂管轄”之實,繼續打壓中俄等國企業。
其三, 構成技術同盟,加大對華技術封鎖力度。防止中國的技術創新超越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以知識產權保護和國家安全為由加大對華技術封鎖力度,強化出口管制機制,防止中方“彎道超車”。西方一批人士認為,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必須保持對中國的技術領先,這樣才能確保西方民主體制對中國威權體制的優越性。實際上,D10的起始出發點就是“作為民主國家對抗中國在5G技術(以及電信間諜)方面優勢的一種方式”,具體目標就是以華為所代表的信息通訊科技企業。阻止中國5G技術的廣泛運用。

  其四,在地緣政治層面,美國和其盟友聯手來遏制和制衡中國的崛起,甚至在香港、新疆、台灣和南海等問題上採取統一立場。這裡需要注意的是,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將有可能提升台灣作為一個“民主實體”的地位。即便在特朗普執政期間,儘管美國與盟友關係緊張,但在對華問題上形成聯動機制已然有所表現。

  可以說,隨著拜登上台執政,美歐聯手構建“全球民主聯盟”成功的幾率明顯上升。儘管內部成員未必能夠在所有問題上步調一致,但在一些涉華問題上採取統一立場是完全可能的,比如人權、貿易、WTO改革等議題上。這種所謂的“民主國家聯盟”一旦成為現實,美國勢必要加大推進民主和人權的力度,在知識產權、科技封鎖等議題上採取對華統一立場,從而對中國構成更大的壓力。

  當然,中國同樣可以通過塑造內外環境來化解外部可能出現的風險和挑戰。相較於過去,隨著綜合國力的日益強盛,中國的塑造能力也大幅提升。和冷戰時期的蘇聯不同,中國已然融入現有的國際體系,並和包括西方國家在內的各國都保持著密切的政治、經濟和人員往來,利益在很大程度上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以截然分開。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多數國家並不願在中美之間選邊站,而是更願意以務實的態度來加以處置。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接受美國彭博社採訪時的表態頗具代表性:“我想沒有多少國家願意加入一個會排除其他國家的聯盟,尤其是一個沒有中國的聯盟。我想這不僅是新加坡和亞洲國家,即使在歐洲,也有一些國家希望與中國做生意。例如,歐盟正嘗試與中國簽訂投資協議。”他進而表示,“希望大家參與對話,致力於做出調整,適應世界秩序的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各國會結成聯盟,實現合作共贏。但如果是冷戰式的聯盟,我認為各國並不打算這麼做。”⑪相較於特朗普政府,拜登團隊更加理性務實,面對一個和冷戰時期完全不同的全球化時代,美國想要針對中國打造一個類似冷戰式的聯盟,可能性並不大。無論是之前的特朗普團隊,還是現在的拜登政府,都不可能使得兩國完全脫鈎。相反,在諸如全球治理和地區穩定的問題上,美國還需要中國的合作。
注釋:

  ①G. John Ikenberry and Anne-Marie Slaughter, "Forging A world of Liberty Under Law, U.S. National Security in 21st Century," Princeton Project on National Security, Woodrow Wilson School of Public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Princeton University, 2006.

  ②Ishaan Tharoor, "An emerging new alliance of democracies," Washington Post, Dec. 18, 2020,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0/12/18/an-emerging-new-alliance-democracies/.

  ③"D-10 Strategy Forum,"Atlantic Council,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programs/scowcroft-center-for-strategy-and-security/global-strategy-initiative/democratic-order-initiative/d-10-strategy-forum/

  ④Michael R. Pompeo, "Communist China and the Free World's Future," Yorba Linda, California, the Richard Nixon Presidential Library, July 23, 2020. https://2017-2021.state.gov/communist-china-and-the-free-worlds-future-2/index.html.

  ⑤Joe Biden Speech Transcript on "Roadblocks" Between His Transition Team & Trump’s Administration, Dec 28, 2020. https://www.rev.com/blog/transcripts/joe-biden-speech-transcript-on-roadblocks-between-his-transition-team-trumps-administration.

  ⑥Joseph R. Biden, Jr.,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20, Vol. 99·No.2.

  ⑦Joseph R. Biden, Jr.,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20, Vol. 99·No.2.

  ⑧Joseph R. Biden, Jr.,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20, Vol. 99·No.2.

  ⑨Anders Fogh Rasmussen, "A New Way to Lead the Free World,"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Dec. 15, 2020. https://www.wsj.com/articles/a-new-way-to-lead-the-free-world-11608053780

  ⑩朱夢穎:“又提中國!美新任國安顧問:應對中國,美國必須先 ‘整理好自家屋子’”,環球網2021年1月30日,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1iwsqkS2i6。 另見USIP Staff,"At a Time of Tests, Security Advisors Discuss Threats to U.S. and Global Security Biden, Trump aides underscore importance of bipartisan foreign policy," The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February 3, 2021.https://www.usip.org/publications/2021/02/time-tests-security-advisors-discuss-threats-us-and-global-security.

   ⑪熊超然:“李顯龍:沒多少國家願意加入具有排他性的聯盟,尤其是沒有中國的聯盟”,觀察者網,2020年11月17日。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0_11_17_571756.shtml。

 

文章原刊於《中評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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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偉  2023-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