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軍:俄烏衝突是世界秩序的重要分水嶺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副院長、俄羅斯中亞研究中心主任馮玉軍在“俄烏衝突的影響與啟示”線上論壇中表示,俄烏衝突是冷戰結束之後,甚至是二戰結束之後,國際秩序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世界秩序發展的重要分水嶺。整個大變局正在加速運動,中國與世界體系的關係也進入了自改革開放以來重要的關節點,中國選擇什麼方向,選擇什麼戰略和政策,對未來的安全和發展至關重要。
馮玉軍說,俄烏衝突已經進行了三個多月,並沒有像俄羅斯期望的那樣速戰速決。影響這場戰爭進程的因素有很多,目前看來雙方進入了相持階段,未來戰場上具體的態勢還很難預測。雙方經過幾輪和談儘管曾經達成過一定的成果,但是最近由於戰場態勢的變化和整個國際形勢變化,和談陷入了僵局,而且兩國在根本問題上的立場是相左的,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就取得最終進展。無論最終進程如何,這場衝突的影響已經顯現出來了。
馮玉軍指出,從對俄羅斯的影響來看,俄羅斯受到了很多國家政治上的孤立、經濟上的制裁。在戰爭的到來時候,低位政治已經讓位於高位政治:對經濟合作、金融合作等問題的關注已經迅速退居次位,對於和平與戰爭的關注很快升高。在經濟制裁的背景之下,未來一段時間內,俄羅斯的經濟發展還會呈現下降態勢。國際金融機構以及俄羅斯官方部門預測今年俄羅斯的衰退可能會達到10%,未來幾年也不會呈現迅速好轉的狀態。而且在戰爭爆發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裡已經有20多萬知識精英和財富精英離開了俄羅斯。
“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未來在世界經濟和國際政治體系中的影響力會大幅度衰退。”馮玉軍說,如果關注俄羅斯歷史,可以看到每一次對外戰爭的失利都有可能引發俄羅斯國內顛覆性的變化。大國雄心與實力不足之間的張力,會成為影響俄羅斯未來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至於俄烏衝突是不是會引發俄羅斯國內的變化,還需要緊密觀察。
至於俄烏衝突對烏克蘭的影響,馮玉軍說,衝突讓烏克蘭損失慘重。在戰火的蔓延之下,烏克蘭的很多城市化為瓦礫,基礎設施遭受了嚴重的破壞,1,400萬烏克蘭人淪為了難民,其中有600萬人離開了烏克蘭,有800萬人仍然留在烏克蘭境內。但是與此同時,烏克蘭的國家戰鬥能力比2014年有了明顯提升。烏克蘭國內曾經存在的不同民族、不同地區之間的差異也在迅速彌合。烏克蘭的國家認同在衝突之下有了明顯的提升。戰後在國際社會的支持之下,烏克蘭會進入戰後重建的階段。目前歐盟已經在審議烏克蘭的入盟的申請,烏克蘭融入歐洲是一個大概率的事件。
馮玉軍表示,對於歐洲來說,這場衝突是冷戰結束甚至是二戰結束以後,歐洲前所未有的一場嚴重的地區衝突,會給歐洲的格局演變帶來非常重大的影響。歐盟受到了難民危機、主權債務危機、英國脫歐危機之後的又一次嚴重的安全上的挑戰。但與此同時,在衝突的刺激之下,歐洲國家的團結也被激發出來,特別是兩個歐洲的大國,法國和德國逐漸改變了以往試圖通過以綏靖、安撫的方式來和俄羅斯達成妥協的辦法,現在也越來越多向俄羅斯施加經濟和安全上的壓力。冷戰結束以後,曾經一度迅速發展的俄歐關係也跌至了冰點。
“從北約角度來看,俄羅斯的戰爭行為成為了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馮玉軍說,在戰爭的背景之下,北約加強了在東歐的前沿軍事部署,很多北約國家的軍費開支現在迅速提高到了GDP的2%以上。這是之前特朗普政府怎樣施壓都沒有做到的。芬蘭和瑞典這兩個傳統的中立國家也提出了加入北約的申請。
馮玉軍認為,從跨大西洋安全體系的框架來看,這場戰爭給美國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美國迅速改變了特朗普時期跨大西洋同盟關係分崩離析、北約進入腦死亡狀態,跨大西洋安全體系正在得以重塑,美國的領導力在進一步的增強。
馮玉軍說,這場衝突讓一張鐵幕重新在歐洲降落。至於是不是一場新冷戰,他認為性質上是差不多的,但是規模與原來的冷戰不可同日而語,美蘇冷戰是兩個勢均力敵的軍事集團之間的對峙,是兩大意識形態陣營的對壘,而現在更多的是整個歐洲對於俄羅斯的隔離。
馮玉軍說,從整個全球態勢來講,這場衝突是冷戰結束之後,甚至是二戰結束之後,國際秩序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世界秩序發展的重要分水嶺。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從全球安全治理的角度來看,最近幾年以來,特別是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以後,很多國家對於俄羅斯在安理會中濫用否決權表示出了強烈質疑。4月26日,聯合國大會第76屆會議通過了一項決議,聯大主席應在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投出否決票後的10個工作日內召開正式大會,就否決權所涉內容進行辯論。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聯合國的改革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安理會作為全球安全治理的核心地位受到了很多的質疑,作為二戰戰勝國論壇的作用已經被嚴重的削弱,未來聯合國的改革究竟怎麼發展?聯合國安理會的否決權採取什麼方式進行調整?值得高度的關注。
第二,俄烏衝突產生了很多外溢效應。在俄烏衝突的影響之下,很多國家把中國和俄羅斯視為一體,片面認為中國在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所謂軍事行動。在這種誤判的影響之下,美國正在加緊重塑印太安全體系,形成一種多層次、多形式、多領域、跨區域的印太安全機制,加強在印太地區的延伸威懾,來應對所謂中國的挑戰。
第三,在經濟層面,全球化正在進一步分化,世界經濟體系正在加緊重構。最近幾年以來,WTO受到了很多質疑,CPTPP等一系列地區性貿易和投資規則正在加緊建立。這次拜登的亞洲之行又提出了構建印太經濟合作的倡議。在這種情況之下,全球化的分化、產業鏈和供應鏈的斷裂和重組將會強化。
馮玉軍表示,在國際關係理論中,觀念和認知本身其實就是事件的一個組成部分,人與環境相互作用,對於一個情境的定義會成為這個情境的一個組成部分,隨之也會影響其後的發展。這次俄羅斯對烏克蘭動武其實也是自我實現的預言。
馮玉軍說,整個大變局正在加速運動,中國與世界體系的關係也進入了自改革開放以來重要的關節點,中國選擇什麼方向,選擇什麼戰略和政策,對未來的安全和發展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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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中評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