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詠紅:日本修憲與安倍之後的中日關係
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不幸遇刺身亡,台灣副總統賴清德星期一(11日)以私人身份赴東京前往安倍宅邸,參加私密家祭。賴清德成為過去50年來台灣赴日最高級別在職官員。北京則對日本提出嚴正交涉,指責這是「搞政治操弄和小動作」。
安倍的親台立場,眾所周知。他與賴清德等台灣政要都有多年私交,卸任後在去年底說過「台灣有事等同日本有事,也可以說等同於美日同盟有事」,警告北京「絕對不能誤判」。在台灣綠營眼中,安倍「最挺台日本首相」的稱號可謂當之無愧。
他上星期五逝世後,家人很快同意賴清德出席家族葬禮,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也迅速開綠燈「放行」。一些分析認為,這反映給予賴清德赴日簽證是岸田的個人意志。岸田也由此釋放信號,表明安倍逝世後,日本友台路線不變。另一方面,賴清德雖是呼聲最高的下一任台灣總統,卻不是蔡英文屬意的接班人。岸田藉著「葬禮外交」禮遇賴清德,帶有提前「買票」的作用。對賴清德來說,這趟日本行成為他本人難得的曝光與加分機會。
不過,大陸民眾最關心的並不是台日關係,而是聚焦於在安倍意外遇害的同情效應下,日本右翼勢力會不會抬頭,刺激安倍一生追求的目標——修改日本戰後和平憲法的目標更快落實。有輿論擔憂,岸田政府必將乘勝追擊完成安倍遺志,然後再下一步,日本軍國主義就會「復活」。
許多人也都提到,在安倍逝世後舉行的參議院選舉中,支持修憲的「修憲四黨」如今在日本參眾兩院都佔據了三分之二的席位,跨越了發起修憲動議的門檻。根據日本有關規定,修憲還需要公民投票表決,走完程序最快需要約一年,而日本接下來三年內都不會再有重大國政選舉,岸田有三年黃金時間推進修憲。
話是這樣說,但現實中談何容易?何況,是否修憲,其實又沒有那麼重要。
首先,雖然「修憲勢力」佔據多數,但是具體怎麼修,這四黨分歧不小。其次,雖然由於俄烏戰爭的爆發,贊成修憲的日本民眾也在民調中創下歷史新高,但當前他們可能認為政府的首要任務是挽救日本經濟與正瘋狂貶值的日元。再者,許多人誤解岸田與安倍同屬一派系,實際上岸田屬於溫和派,他本人亦受到自民黨最大派系安倍派的牽制。岸田在參議院選舉後表示「將儘快發起修憲動議」,但可能只是口頭說說。
所謂修憲,既修改由美國在二戰後為日本制定的和平憲法,主要是修改第九條里美國給日本下的「緊箍咒」。日本憲法第九條包括兩句話:「……(日本)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以及「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自民黨關於修憲的討論,主要是針對第二句「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說白了是要在憲法中納入日本自衛隊,確認自衛隊的憲法地位。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在現有憲法下,強大的日本自衛隊也存在着,安倍在位時還通過了安保法案、解禁集體自衛權,並沒有面對違憲的憲法審查。
換言之,即使不修憲也不妨礙日本推出新的軍事法案,更別說修憲與日本重返軍國主義的老路,也還有很長距離。修憲的象徵意義更大於實質意義,日本右翼認為,修憲標誌着日本擺脫戰敗國陰影,告別「自虐史觀」,成為一個「正常的普通國家」。
很多人忘了,修憲派力爭擺脫的日本「戰後體制」正是美國所制定,所以日本修憲面對的另一阻力其實是美國,修憲背後涉及了美日微妙關係。用台灣著名評論人郭正亮的說法,真正關鍵是看美國要不要「放虎出籠」。
從這個角度看,不論是日本修憲或中日關係未來,不論安倍在世與否,美國都是決定性的因素。此前安倍在位時,中日關係也曾隨着中美關係起伏而變化。在拜登上台並採取聯盟制華政策後,日本抗華的姿態更凸顯,日本的美國盟友地位則相應提升。
中國高層對此估計也是心裡有數。有一種說法是,中國已不再將日本作為同等對手視之;雖然民間對安倍有許多失禮的表態,但是高層對安倍或賴清德訪台,皆以較超然的態度看待。
安倍去世,沒了「後座司機」牽制,岸田政府預計會啟動修憲動議,但不急於完成,而親美、挺台的大方向不會改變。在中美角力長期化的現實中,中國需要保持這樣的「淡定」,不讓好戰網民的鼓噪,擾亂自身的復興大計與東亞和平。最近有中國網民說,如果日本重返軍國主義道路,中國就有洗刷百年之恥的機會,這種情緒值得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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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