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偉：中美關係「解凍」，但能持續多久？
6月18日至19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於對北京進行了為期兩天的正式訪問，以期重啟兩國政府之間脆弱的溝通渠道，並穩定已跌至數十年來最低點的雙邊關係。兩國政府都清醒地認識到，雙邊摩擦已經發展到非常嚴重的程度。最近，兩軍在台灣海峽進行海上交鋒，也在南海上空進行交鋒——美國指責中國船隻和戰鬥機的行為「危險和不專業」，都進一步提醒人們兩國關係已經變得異常危險。
布林肯的此次訪問是美國國務卿五年來首次訪華。因為今年一月和二月的「氣球事件」， 他的訪問被推遲。當時，中國偵察氣球飛越美國敏感軍事地點，隨後美國空軍在弗吉尼亞海岸附近將其擊落。此後的四個多月里，兩國高層交往逐漸減少（主要是因為中方拒絕對話）。因此，布林肯在北京強調，恢復面對面的高層官方溝通是他此行的首要目標。第二項目標，是就雙方存在分歧的領域坦誠交換意見；第三是探討潛在的雙邊合作領域。第二項目標取得了更多成果，而第三項明顯沒有什麼結果可言。
布林肯離開北京時，美國國務院表示，布林肯國務卿「強調保持開放的溝通渠道、負責任地管理中美競爭的重要性，以確保競爭不會演變成衝突。」
對於拜登政府來說，「負責任地管理競爭」並不是新主題。事實上，這一直是美方定義兩國關係時的首要主題。然而，中方從未認可這種描述和定義，並一再對此表示拒絕（對於美方對兩國關係的這種描述，雙方一直存在爭議，可以追溯到2021年艱難的中美阿拉斯加對話）。事實上，這一次，正是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他在人民大會堂與布林肯進行了34分鐘的會晤）明確告訴他：「大國競爭不符合時代潮流。」 但是，他同時表示，「中國尊重美國的利益，不會去挑戰和取代美國」，「同樣，美國也要尊重中國，不要損害中國的正當權益。」
習近平還告訴布林肯，中國和世界都尋求「穩定」的美中關係，「寬廣的地球完全容得下中美各自發展、共同繁榮」；中方對美國的期望是「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他表示，對於中國人來說，「和平共處」是一個相對較新的概念，讓人想起冷戰期間蘇聯使用的措辭。這一次，習近平沒有再提到美國試圖「遏制、圍剿、壓制」中國，但在台灣問題上保持強硬措辭，警告並重申台灣是「中國核心利益的核心」。
如果說習近平主席在與布林肯的短暫交流時，措辭委婉和平衡的話，那麼布林肯與國務委員王毅和外交部長秦剛的討論則顯得漫長和困難。布林肯和王毅進行了5個小時的討論，而和秦剛共同討論了7個小時。加上與習近平的會晤，這位國務卿與中國官員進行了超過12個小時的討論。美方事後聲稱，國務卿布林肯在所有會晤時都受到了應有的尊重，儘管一名美國官員稱這些交流「尖銳」。美方官方稱，這些會談是「坦誠、實質和建設性的」（對話只要是坦誠和實質性的，也就是有建設性的）。
台灣問題佔據了最多的時間份量（美國官員稱，佔比四分之一）。布林肯重申，美國長期以來的「一個中國政策」沒有改變；但中方指出，美國的一些行為是挑釁性的，不符合這項具有40年歷史的政策。事實上，台灣問題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動蕩和危險。據報道，國務委員王毅（中國最高外交官）告訴布林肯，「中國在台灣問題上沒有妥協餘地，沒有退讓空間。」
雙邊關係不穩定的體現之一，是美國和中國軍艦或者飛機之間極有可能發生意外碰撞（最近發生了幾次險情）。美方認為，恢復兩軍的直接溝通刻不容緩（氣球事件後，中方中斷了溝通渠道）。但是，會議結束後，布林肯指出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王毅還指責美國存在「對華錯誤認知」、「炒作中國威脅論」，稱這是兩國問題的「根源」。王毅和秦剛要求，美國應停止通過出口管制、企業制裁、對外投資管制以及支持補貼國內行業的法律等手段，「打壓」中國的技術發展。對此，布林肯告訴中國官員，美國並不尋求中美兩大經濟體的「脫鈎」，只是在直接影響國家安全的少數商業領域和技術方面， 「降低風險」和「多元化」。中方拒絕認同這種區分。
雙方還討論了烏克蘭戰爭、中俄關係（布林肯再次警告中國不要向俄羅斯提供用於襲擊烏克蘭的直接軍事援助）、中伊關係（包括中國向伊朗無人機和其他軍事系統提供的援助，俄羅斯軍隊可能利用這些武器襲擊烏克蘭），以及北韓持續推進的導彈發射、核武器計劃以及其他挑釁行為。但是，在這些問題上，雙方顯然都沒有達成共識。布林肯還提到了中國侵犯人權、在新疆拘禁維吾爾人、限制香港公民權利、對在華美國公司進行調查和施壓、拘留和禁止在華美國公民出境等問題。據報道，中國在這些問題上沒有做出讓步（儘管未來幾個月，拘留/出境禁令問題可能會取得一些進展）。其它話題包括一個充滿爭議的問題：中國直接（以及通過墨西哥）向美國販運芬太尼和芬太尼相關物質，而芬太尼濫用已成為美國公民死亡的主要原因。此外，還討論了氣候變化問題，並可能恢復該領域的高層交流。
因此，國務卿布林肯在北京的討論議程漫長而複雜。儘管出現了「深刻分歧」，但雙方認同「推進對話、交流與合作以及高層互動」的重要性（這是中國官方通告的說法）。雙方最後一致認為，在「穩定關係」方面取得了進展，並將繼續進行此類互動。因此，未來幾周和幾個月內，可能進行部長（內閣）級別的交流。
總體而言，雙方沒有宣布具體協議，而且雙方的分歧也明顯沒有實質性減少。但是，高級官員進行了廣泛且坦誠的討論。這一簡單的事實，對於仍然陷入困境且動蕩的雙邊關係而言，無疑是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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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中美聚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