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寧: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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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走進位於九龍灣的法國餐廳 Le Pan都有騰雲駕霧、仿如置身仙境之感:餐廳採用全白色的大理石設計,一塵不染的水晶燈,玻璃窗外有園林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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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應帶我走到陳uncle的桌子,他一早就到了。大半年不見了,他上前來抱抱我。
「不要誤會,這位小妹妹我看著她出世的。」他向侍應笑道。
陳uncle是我父母的朋友,比我年長20多年,屈指一算,他已經超過60歲,但我對陳uncle的記憶卻一直停留在小時候他帶我吃雪糕。人家常說男人襟老,在他身上能夠體現。
「Auntie Tina為什麼不來了?」Auntie Tina也就是陳太,他們相約我晚飯是因為兒子要結婚了,要向我派喜帖。
「她說走就走,去法國三個月,去藍帶學院學廚。昨天才離港的。」陳uncle說。「這樣也好,她在的話會投訴喝酒太貴,趁她不在我們今晚喝好點。」
我微笑地看著陳uncle在閱讀酒單。他們一家確是幸福典範,陳uncle做建材生意,Auntie Tina從前是特殊學校的老師,早年退休了,他們的兒子結合父母所長,開設兒童教育中心,三十而立如今要結婚了。的確,幸福家庭的故事都比較單一。
他向侍應點了一瓶 1975 Ch. Palmer。酒侍巧手開瓶,木塞顯得老舊,只是寶石紅色的酒體還散發著生命力,更有千言萬語想向飲者表達。這瓶年逾四十的老酒,還是如此生動,現在飲用很精彩,也可繼續陳年期待更多層次。
「1975只是普普通通的年份,但我喜歡這種低調。」陳uncle評價道。
「我相信,超市賣$80一瓶的酒,絕對無如此的陳年能力。否則,大家都去超市好了,貴酒哪有生存空間?大家都是酒,為什麼有的能陳年,有的卻不能?」我感慨地道。
讓我感慨的,不是酒,這篇文章也不是食評。政府提高長者綜援年齡,由原先的60歲提升至65歲,引來各界不少批評。陳uncle與Auntie Tina如今還能發光發熱過自己選擇的生活,正正體現了不吃人間煙火的高官說,人類壽命能到120歲,60歲只是中年。
但試問,坊間做保安、洗碗、清潔的基層,因自身條件、閱歷等等的限制,只能掙扎求存,開飯也成問題,求職遭遇到年齡歧視,別說什麼享受他們的60歲,他們連溫飽都成問題。
你在床下底找到一支陳放了40年的超市酒,怎能和眼前的1975 Ch. Palmer比較?養尊處優的高官,當然體會不到60歲於基層而言的處境。在藍帶學院的廚房忙得頭昏腦脹,和在油麻地酒樓做廚房幫工,也許都是洗菜切肉,但箇中滋味相信大有分別。
「Beth,怎麼不出聲?不喜歡這瓶酒嗎?」陳uncle問。
「太喜歡,同時又覺得人世間太不公平。」
陳uncle今餐是派喜帖,當然我也不敢掃他的雅興。福利問題從來不是有錢人的煩惱,那少少的金額不夠喝一瓶酒,但偏偏對基層而言那數千元可解生活燃眉之急,當你用基層一個月的薪金去吃一頓飯時,談福利未免有點偽善。於是,我選擇繼續享受晚餐,跟陳uncle談談婚宴安排,細數我家近況。
九龍灣的晚上很靜,我坐的士回家。車子經過工業區,剛才的晚飯像夢境般虛幻。喜歡 Le Pan的地理位置帶來的落差感,提醒我社會貧富懸殊。我在車廂中打開手機看新聞,讀到一則讓人震驚的消息:一名臨時演員被發現倒斃於公園,疑是勞累過度或凍死。
他64歲,未有資格申請長者綜援。報道文章的第一句如此寫到。
想起杜詩: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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