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氣虹:「六七暴動」與反修例抗爭的「前世今生」
1967年左派群眾到香港總督府大門外貼大字報,並高呼口號。(互聯網)
香港特區政府擬修訂《逃犯條例》所引發的民間抗議浪潮,延宕了近兩個月。從6月9日起連續多個星期天都出現數以10萬人計的和平大遊行,到近日演變為較小規模、但兵分多路的「不合作運動」,幾乎無日無之,在港島、九龍、新界「遍地開花」,企圖通過擾亂公共交通秩序以向港府施壓。
這場民間抗爭逐漸呈現年輕化、激進化、暴力化趨勢。7月21日示威群眾更喊出了港獨人士梁天琦主張的「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口號,進而衝擊中央政府駐港聯絡辦公室大樓,並拋擲雞蛋和黑色油漆彈塗污中國國徽。當天深夜,部分示威者在西鐵綫元朗站遭遇黑幫襲擊,至此香港社會由警民激烈衝突,擴大到「黑衣人」和「白衣人」的內戰……
關心香港局勢的朋友一再問道:香港亂局還會拖多久?將如何收場?港府和警隊能否控制局面?中國政府會否出動解放軍協助鎮壓?「一國兩制」還能維持下去嗎?
未來形勢不明朗,上述問題的答案,歷史的經驗也許可以提供一些啟示。
香港示威群眾年輕化的趨勢始於2014年的「佔領中環」運動,暴力化則始於2016年農曆春節的「旺角暴動」。這次示威者口中的「反送中」運動,則是「佔中2.0」和「旺角暴動2.0」版本的複合體。
從示威者要求林鄭月娥下台、期待國際社會(尤其是美國)干預和制裁、指控警隊和元朗黑幫沆瀣一氣、提出「不合作運動」、呼籲全港罷課罷工罷市,以及美國國會恫言取消香港的獨立關稅區地位、華府官員聲稱注意到解放軍和武警部隊在粵港邊界集結等等,使得《金融時報》專欄作家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認為,香港成了中美新冷戰的熱點前沿。
這不禁讓人想到上世紀東西方冷戰背景下的1967年香港左派暴動(「六七暴動」)。1966年5月中國大陸開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負責港澳事務的華僑事務委員會主任廖承志在8月曾指示不要在香港發動文革。
澳門「一二·三」事件 鼓舞港左派鬧政治工潮
但同年12月3日,澳門發生「一二·三」事件,澳葡政府最後向澳門左派屈服,讓香港左派深受鼓舞並學習澳門左派的鬥爭經驗。隨着廖承志被紅衛兵奪權、批鬥,香港左派接受新指示,開始推動更激烈的鬥爭方式,從1967年初借勞資糾紛,製造多場政治工潮,企圖支配工廠內部行政。
1967年4月,新蒲崗一家人造花工廠發生勞資糾紛,5月4日工潮開始升級,左派工會工人在廠外張貼大字報及毛主席語錄,阻止廠方出貨。由於管工與示威工人發生肢體衝突,警方調停不果,出動防暴隊逮捕21名工人及左派工會人員,並控以非法集會、非法毆打及恐嚇罪名。
5月7日晚上,港九樹膠塑膠總工會指控警方「有計劃、有組織、有預謀的對我愛國工人和愛國同胞進行瘋狂的迫害」。左派報章開始將事件政治化,以「港英政府行為迫害民族,鎮壓群眾是野蠻的法西斯暴行」為名,鼓動「香港市民上街對抗」。
由於罷工工人被警方打傷打死,示威者其後以暗殺、放置1167個炸彈和製造槍戰作為報復。其中,一名7歲女童及其2歲弟弟在北角被土製炸彈炸死,香港商業電台主持人林彬因在節目中批評左派暴力行徑,而與堂弟被人投擲汽油彈燒死,成為「六七暴動」的標誌性事件。
在長達八個月的暴亂期間,防暴警察驅散、鎮壓及拘捕左派示威者,總共有1936人被檢控。事件造成832人受傷、51人死亡,包括212名警員傷亡。
拉回眼前,反修例抗爭的一些現象和場景,竟與「六七暴動」有着極高的相似度: 7月1日示威者闖入立法會並在議事廳牆上噴出「太陽花HK」,表明受到2014年台灣「太陽花」公民抗爭的鼓舞,一如當年香港左派受澳門「一二·三」事件鼓舞。如今到處可見「連儂牆」(民主牆),與當年香港左派包圍總督府及大街小巷張貼的反英「大字報」,形式或不同,性質卻相近。
因反文革接死亡恐嚇 金庸曾到新加坡暫避
今天的反修例示威者打着「沒有暴徒只有暴政」的標語,要求撤回暴動定義、撤銷抗爭者控,把非法集會組織者和涉及暴力抗爭者標榜為「義士」。同時,視維持秩序的警察為「黑警」,一再衝擊警方防線,甚至人肉搜索警員及他們家人,辱罵和發出死亡恐嚇。自覺站在道德高地,似乎就可以將一切違法行為自我合理化,卻讓整個社會陷入仇恨政治的深淵。
當年香港左派指控「港英政府法西斯迫害」,「地下鋤奸突擊隊」,放火燒死林彬,理由是要制裁「民族敗類,港英走狗」,指控林「對於愛國同胞極盡污辱誣衊之能事」、「用盡無恥無良低能邋遢下流賤格的語言,把祖國的革命群眾稱為暴民」。《明報》社長查良鏞(金庸)在報上明確反對文革及暴動,也收到死亡恐嚇而一度離港到新加坡暫避。
去年上映的香港電影《中英街1號》,導演趙崇基通過兩部分敘事:第一部分闡述了四名年輕人的命運被捲入「六七暴動」的歷史漩渦;第二部分將時間推延至50多年後的沙頭角,三名糾結於為香港爭取自由的年輕人,與一名在第一部分經歷過「六七暴動」的老年人相遇,命運也因而互相交疊影響。這部電影其實為1997年前後出生、傾向「勇武」抗爭的年輕示威者,提供了某種隱喻式的反思和提醒。
中國官方對「文革」已做出歷史結論,香港社會輿論對「六七暴動」大多也予以否定。信奉自由民主的年輕示威者,如果逾越法律規範及和平集會遊行,不斷以暴力衝擊維持秩序的警察防線,甚至對不同立場的老人也恐嚇威脅,其行徑與當年受文革影響的暴徒又有何異?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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