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渤:也談超級殯葬城
香港史上最大的墳場建設正在如火如荼進行中,如無意外明年落成使用。這個近日被媒體冠名為「超級殯葬城」的項目,可以安放逾20萬個骨灰龕位,擁有10個屍體焚化爐、停屍間、殯儀館和墳場。該項目距離深圳市中心區僅有三百米。
最先引爆這個話題的是香港文匯報,社交媒體鋪天蓋地跟進,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筆者無意評判「提供一條龍式殯儀服務」項目的對錯,只嘗試分析這個議題背後蘊含的政治、社會意涵,以及這個議題的Timing。
眾所周知,香港龕位不足,「死無葬身之地」不是詛咒,而是越來越窘迫的現實。特區政府早在十多年前,已面對公眾要求增建公營龕場的壓力。這本來不屬於「深層次問題」,但要解決殊為不易。因為港九新界十八區,誰也不願意把骨灰龕設在自家門前屋後。
其實這是一個心理問題。殯葬場所被稱為「厭惡設施」,但習慣了就好。香港目前的六個火葬場都離民居很近。筆者有同事家住在香港仔鬧市屋苑,他打趣說「臥室隔牆就是墳場,晚上翻身一不小心就睡到那邊了」。每天早上起床面對窗外刷牙洗臉,墓碑刻的人頭像及大名都看得清楚,「日子久了,太陽照常升起,沒有異樣感覺」。
至於是否影響風水,可謂可仁見智。銅鑼灣跑馬地的房屋是天價樓,發達了才買得起,可見不受旁邊已存在逾百年的天主教墳場的影響,要有也是正面而非負面的影響。香港賽馬會總部設在「快活谷」,數百萬馬迷求發財的所在,但香港歷史最悠久的墳場就在一條馬路之隔,搭巴士經過,墓園圍牆外寫的「今日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名句,時時刻刻提醒營營役役的趕路人。
特區政府選址文錦渡沙嶺作為超級殯葬城,是在十多年前。該處早在1950年已有墳場,過去70多年一直提供殯葬服務。附近除墓地外,並無配合其他發展用途的設施,對附近居民和環境影響亦較小。考慮到當年這裡是荒山野嶺,亦沒有橫空出世的世界級大灣區規劃,選址未嘗不是理性選擇。
上世紀八十年代東方之珠最耀眼的時候,深圳還是香港的小學徒。記得大陸歌手崔健曾經在《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唱道「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果然如此,深圳數十年風雨兼程、追星趕月,大約三年前GDP更是輾壓香港,筆者曾以「深圳四十不惑 香港夢醒時分」為題評述這兩個城市的起落昇沉。
1979年中國改革開放伊始,深圳GDP不足二億人民幣。反觀香港,1990年曾經佔中國GDP總量的五分之一,幾乎超過廣東、江蘇、浙江、山東等經濟大省的總和。那是香港最黃金的歲月,也是港人自信心最「爆棚」的時候。深圳、香港圍繞GDP主軸完美演繹了這一出「龜兔賽跑」大戲,遺憾的是至今還有很多港人看不明白。但有一點是明白無誤的,深圳如今不再是小漁村,儼然以「中國硅谷」及大灣區龍頭大佬的形象冒起,你把骨灰在人家面前掦揚灑灑,勢必眼冤,不悅不爽完全可以理解。
日前林鄭特首已表態不會擱置這項計劃,只可小修小補。有人批評她沒擔當,這麼點事難道要中央出面才能擺平?也有政圈中人耳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平心而論,梁振英當特首時對這樁事拍板是事實,但規劃了逾十年、明年就竣工的項目,一筆勾銷談何容易?若停建,將嚴重影響骨灰龕供應,直接影響港人的「身後事」。
有媒體評論員稱整件事就像一面照妖鏡,照出了港府眾官的無能無知無為,也讓公眾看清了最近炒得沸沸揚揚的「忠誠廢物」的嘴臉。2019年以前一直由建制派主宰的區議會,在2012、2014及2018年多次對沙嶺的殯葬設施進行討論,並沒有提出反對。相關土地平整工程在2017年獲立法會財委會批准撥款18億。現在跳出來反對的,恰恰是當年都投了贊成票的建制派,包括鬧得最起勁的民建聯。說好的「不忘初心」哪去了?抑或要以今日的我打倒昨日的我?還是一如既往「為支持而支持,為反對而反對」的迎合?
最無辜最難做的可能是對岸的深圳市政府。近日看到大陸左傾網紅司馬南拋出「在深圳中心區旁建設超級殯葬城,香港怎麼能這麼幹?」質疑之後,激憤的應貼不絕,「香港18區群山環繞不選,為何只選深圳羅湖關口?就是要建墳墓噁心深圳」、「香港政府還有很多官員跟中央政府離心離德的,而且香港人很大部分的人相信風水,墳場向著大灣區,有破壞風水的意思」、「中國硅谷的附近建超級殯儀館,黃絲港府高層用心險惡,想破壞深港關係」、「香港的建制派議員也是不可以被信任的白眼狼」。在大陸搞什麼事示威遊行請願當然不方便,但不影響民眾在網上瘋狂吐槽。面對洶湧民意甚至可能的失控,深圳問責官員豈不如履薄冰?
最值得關注的,是此事背後的動向。有熟悉政情的人士透露,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按以往經驗,北京只在涉及香港政局的重大議題上出手,但殯葬業顯然非涉政治層面。換言之,這是否意味著港澳工作出現新模式?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特區政府的不勤政及懶作為,多年來為人詬病。明示暗示的效果不彰,「阿爺」改為啟動宣傳機器,通過與論造勢「鞭策」特區公務員系統糾正。如果這個說法成立,今次的「殯葬風暴」不僅具有重要意義,亦是一次完美的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