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丹旭：螞蟻、金錢豹和老虎
中國高層本月中以來密集「打虎」，其中最震撼的要數中共杭州市委書記周江勇閃電落馬。
去年4月，周江勇還感性地警示杭州的幹部，「當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一句再見都不會說」，誰想到這竟一語成讖。落馬前一天，他還在主持杭州市碳達峰碳中和工作領導小組會議，隔天沒來得及說「再見」，就告別了官場。
儘管這名「浙江虎」還不是掌管一個省份的地方大員，但他主政中國沿海經濟大省浙江的省會，是今年以來落馬官員中，最有實權和政治前途的。
周江勇多年來都在浙江耕耘，要不是幾個月前杭州那場轟動一時的捉豹行動，很多人都沒聽過他的名字。
今年4月，三隻金錢豹從杭州野生動物園出逃，事情被瞞了兩個多星期才曝光。杭州市隨後啟動搜捕行動，周江勇當時親自上陣，到第一線督查指導。
如今，逃逸金錢豹還沒有全部「捉拿歸案」，捉豹的周江勇卻成了「老虎」，被抓進了籠子。
周江勇被查，給浙江官場投下一顆震撼彈。中共十八大後，雖然浙江也有反腐動作，但從來都不是反腐主戰場。周江勇是2012年以來，浙江省第三個副省級以上的「老虎」，也是五年來首個。相反的，浙江這些年頻頻輸出「之江新軍」，成為中國政壇一股重要力量，浙江還被視為是「政治安全島」。
高層這次在浙江重磅「打虎」，釋放出反腐無禁區的信號，也顯示如今在中國官場，背景不是「護身符」。
周江勇落馬原因還不明朗，但在他「出事」後，浙江省、杭州市，以及周江勇之前主政過的溫州市先後召開會議，傳達中央調查周江勇的決定，會議都提到政商關係，強調從嚴管好自己、管好家屬和身邊工作人員。杭州市紀委監委也隨即部署開展影響親清政商關係突出問題專項治理。這些動作都有明確指向性，可見周江勇被查，很可能是在處理政商關係上濕了鞋。
周江勇落馬隔天，他與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的關係引起關注。周江勇在主政杭州期間力挺阿里巴巴，也與馬雲有較多接觸。2019年「雙11」，周江勇深夜奔赴阿里巴巴考察，見證「雙11」成交額創新高。那年，他還親自向馬雲頒發「功勛杭州人」榮譽證書。馬雲彼時形容：「杭州政府和阿里巴巴之間，代表了一種全新的政企關係，一種親情關係。」
過去幾天，網上一度盛傳，「老虎」因為螞蟻上市惹了一身蟻。螞蟻集團隨後闢謠，駁斥關於「相關人員」入股螞蟻的信息不實。「老虎」到底與誰的「親情」突破了什麼底線；「老虎」或其家族是否以不正當手段撈取不義之財，或是為扶持企業，提供過違法違規的支持，都有待官方查明。
周江勇的案子下來還有諸多值得觀察的地方。首先，它會不會只是個案，還是會拔出蘿卜帶出泥？
周江勇被查後，馬上有人注意到今年6月落馬的中共寧波海曙區委原書記褚孟形，以及本月19日投案自首的湖州市委原書記馬曉暉，三人都屬「寧波幫」。北京青年報社旗下微信公眾號「團結湖參考」發文指，深耕多年、枝蔓橫斜，短時間內接連落馬，勢必要連帶倒一批樹木，散一堆猢猻。
其次，該案會不會成導火索，引發一場大規模官場震蕩？此前的內蒙古涉煤反腐、陝西生態反腐，都是從一起案件順藤摸瓜，揭開系統性問題，涉及的範圍、官員的層級有時超乎想像。在民營經濟發達的浙江，濃厚的商業氛圍下是否存在系統性的暗通款曲，相信會成為調查重點。在中共二十大人事布局拉開大幕之際，這肯定會讓一些人神經緊繃。
浙江等中國沿海地區經濟充滿活力，得益於親商、重商的環境。但政與商關係太好，要劃清界限也不容易，權力關、金錢關、美色關，關關難過，有時即便官員無意貪腐，也可能被有心圍獵的人鑽空子，一不小心泥足深陷。因此，政商關係會不會成為反腐的新發力點值得關注。尤其是高層打擊資本無序擴張時，快速累積財富的企業是否涉及錢權交易，恐怕也會引起關注。整頓資本的低氣壓下，「親清」政商關係中「清」將壓倒「親」，更深的「清掃」正在醞釀中。
從捉豹指揮，到籠中「老虎」，周江勇的案子對旁觀者來說，又是一場中國官場的反腐大戲，而那些與周江勇的問題有關的人，現在大概都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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