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柏：中美貿易戰展現的高超談判技巧
自爆發中美貿易戰以來，邊打邊談，不經不覺，已有超過半年時間。現在美國堅持向2,000億產品徵稅，中國亦鐵定反擊，亦有傳中國乾脆不派人去談判。中美之間的衝突，已從至少表面上單純的貿易問題，擴散至軍事和政治層面，兩國都不肯退讓，都是「騎虎難下」的局面，似乎「破局」已成。
雖然我們沒有「水晶球」，不可能猜透事態發展，但兩國在貿易糾紛的問題上，都顯現出高超的談判技巧。從兩國之間的互動所見，純以貿易戰的層面來說，情況又未必是這麼悲觀。
美國策動貿易戰是國策，且配合了「加息」和「減稅」
首先，我們必先要清楚瞭解，貿易戰是美國國策之一，並非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個人行為。特朗普的形象雖然十分差，美國傳媒每當看到貿易談判稍有阻滯，便會把所有問題都說成是特朗普的責任，但我們亦必先要理解，美國的貿易戰不只針對中國，而是放眼全世界，有精密的佈署及用了不同的手段，不可能是特朗普的個人行為。
至少在表面上，美國策動貿易戰的原因，是有意與全世界「重寫」貿易條款，直接向世界各國「勒索」，從而拿到更優厚的貿易條件。美國亦有意透過貿易戰，一定程度上雖促使製造業回流美國，改善國內產業空洞化的問題。
在另一層面上，美國向全球策動貿易戰，亦可製造環球局勢不穩定。美國的經濟出現了局部復甦，並進入了縮表及加息周期。美國在加息周期之際，同時間策動貿易戰，亦有助加速美元回流。此外，美國在發動貿易戰之前，已通過了大規模的企業減稅法案，亦明顯有意鼓勵製造業回流美國。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國家的中長遠策略，目的是促進美元回流，重建製造業及重新編寫對美國最有利的貿易條款，且配合了加息縮表和大規模的減稅法案。這明顯是宏觀大局的部署，又怎會是特朗普的個人行為呢？
美國出奇不意，亦使敵人「誤中副車」
在全球化的情況下，策動貿易戰亦會傷及自身。因此，很多經濟學家及評論員在貿易戰初期，都以為這不過是特朗普為了選票的行為。可是，正因為大規模策動貿易戰違反常理，這一記奇招，卻教人措手不及，產生了微妙的效果。美國不只針對中國，還有對歐盟、加拿大、墨西哥及日本等國家動手，美國「例不虛發」，絕不會空手而回。
其中，墨西哥在重重壓力下，終於向美國屈服，雙方達成了協議。下一步，美國就是向加拿大及日本逼迫。加拿大和日本的國力較弱，且在政治及軍事上，都受美國的制肘，作出一定程度上的屈服，也是意料中事，問題只在美國想拿到什麼程度的好處而已。美國自策動貿易戰，至少已成功敲詐墨西哥。最低限度，亦將會重新建立一個以美國為本，牽涉墨西哥、加拿大和日本等為主的貿易體系，對美國而言，絕對是大豐收。
美國在表面上似乎是亂出怪招，但所策動的貿易戰，是有非常清晰的戰略目標及精確的手段，教人防不勝防。舉例說，中方在制定應對方案及對策之時，便會有所偏頗，只以為攻擊特朗普的票倉便會有效。而且，由於只道自己「捉蛇捉七寸」，反擊的力度也十分溫和，雅不願得罪美國其他利益的體。但事實證明，攻擊特朗普的票倉並不奏效，甚至乎是「誤中副車」。美國完全沒有因為中方起初的反制而停手！
美國「出爾反爾」是高明的手段
此外，美國在貿易談判時，經常反口覆舌。這「出爾反爾」的作風，其實都是極高明的戰術之一。以中美貿易戰為例，美國一開始的「獅子大開口」並沒有把中方官員嚇怕。中國對美國的「漫天討價」，便老老實實的來一個「着地還錢」。
當時，中方派出最高層的官員團隊，認認真真的把自身認為可以讓步的條件列出。一來，想盡快解決貿易戰，二來，大家根本不相信特朗普的無理要求是真的。美方輕輕鬆鬆的與中方簽定聯合聲明，當大家以為告一段落之際，特朗普才好整以暇的祭出貿易關稅。先是500億美元的貨品，然後是2,000億美元，接着是另外的2,670億美元，層層遞加，教人喘不過氣來。
或許會有人認為，特朗普的出爾反爾，使人覺得美國不受信諾，對國家的信用有影響。可是，想深一層，敵方除了謾罵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呢？美國在經濟、政治、外交及軍事層面的出爾反爾例子極多，貿易戰的反覆無常，絕非個別例子。而且，美國多年以來不守諾言，亦沒有影響其世界霸主的地位。簡單一點來說，美國的「反口」只能傷及敵人，對自身根本毫無影響。
此外，美國的出爾反爾，還會客觀上對敵方造成混亂。例如，中方高層親自出馬，連聯合聲明也簽成了，縱然認為特朗普還會有小動作在後，也不致把整個協議推倒重來。如今美國「反檯」，即使負責談判的中方官員處於尷尬局面。美國亦多次放風聲說明談判破裂是中方高層的責任，明顯是伺機製造矛盾，希望藉此讓中方官員內訌。
其次，在每一輪貿易談判，美國都會一方面開風聲說希望和談，但另一方面，卻在談判時宣佈制裁，加大力度壓迫對手。忽鬆忽緊，教人不知如何認對。當敵方準備和談的時候，美國又走出來砍人家一刀，這亦增加談判前的氣勢。美國不僅在大局上要壓倒對方，連每一輪談判上，都要壓住對方，好處拿盡。簡單來說，就是要盡贏。
中國談判的表現亦十分出色
中方早已表明，自身「不想打貿易戰，但亦不怕打」。換句話來說，其實貿易戰肯定會兩敗俱傷，中國當然是「怕得要命」，但仍會「死撐」下去，絕不會屈服。在此大前提下，中國每次都作出了合適的反制或反擊。或同樣向美國貨品徵稅，或努力開展新市場，找新買家，甚至是進行一系列的出口補貼及貨幣貶值。
雖然中國的反擊未必算很有力，亦頗不及美方霸道，但卻是有層次的、有計劃的。一來，由於中方只作反擊，還沒有主動出手，國際輿論亦無法怪責中方。二來，中方每一個反制措施，都明顯是很踏實的，絕少虛招。
舉一個例子，中方打算向美國大豆徵稅，拋出方案後，隨之而來，便有一系列的相應措施，使「大豆徵稅」這一招可成為長遠策略。其一、就是在國內另闢農地種植，作長遠打算。其次，就是向其他國家購買大豆。發展至今，甚至乎有消息傳出，中方已乾脆停止採購美國大豆。以上消息，可能七分真、三分假，但至少可見，中國政府是對外顯示了，自己着實有方法把反制手段落實，對美國農業造成永久的損失，亦可把對自身的傷害減至最低。
反之，美國的手段雖然是夠狠，但卻不知在長遠來說如何落實。例如，美國打擊「中興」，拋出「禁售晶片」一着，實是來勢洶洶，幾近把「中興」趕絕。可是，難道美國向全中國「禁售晶片」嗎？美國的晶片公司的主要買家都在大陸，電腦及手機設計和生產，一環扣一環，又如何禁絕？長遠來說，如果對方不月屈服，這一記大招如何落實？
相比來說，「禁售晶片」雖然很震憾，但其長遠殺傷力，卻反而及不上中國的「罷買大豆」。對美國農商來說，「大豆徽稅」未必可把他們嚇怕，但見中國一步一步的找美國以外的大豆買家，才真正的教人心寒！
中方的應對亦越來越得心應手
相比其他國家來說，似乎就只有中方才敢落實一系列的反制措施。除了在宏觀層面上較強硬之外，中國在談判細節上的處理，亦越來越見得心應手。例如，美國在倡議重啟貿易談判的同時，忽然又宣佈那2,000億美元貨品之徵稅，只是稅率由25%降低至10%。降低稅率的表面理由，是給予美國企業半年時間的適應期。可是，在談判層面上看來，明明倡議重談，但又要徵稅，卻偏偏略為減低了稅率，即美國在談判時，似乎釋出了些微的善意，但又保持了強硬態度，未開始談判，亦要在氣勢上壓逼中方。這是非常普遍的談判技巧。
此外，歐盟亦有政客建議中方不要作出反擊。擔心若中國進行反制，會激怒美方，使談判無法繼續。其潛台詞就是，這次是美方主動提議的會面，其徵稅亦不過是姿態問題，反正美方仍有意欲去談判，何不先耐心聽聽美方想怎樣？最好還是別反擊，惹怒了美方，就什麼也不用談了。
可是，中國偏偏不賣賬。因為如果中方依舊派出高級官員去談判，對方仍是一貫「財大氣粗」的態度，估計美方不會作出多少讓步，依舊是「獅子大開口」。如果說反擊會使美方忿怒，難道美方的2,000億美元貨品徵稅，又不會使中方不高興嗎？為了保持在談判前的對等地位，中方毫不猶疑的反擊。並且，中方還放風聲，不打算派高級官員赴美了，只找一些低級職員去充數。表面上是「破局」，但中方依然會派員，仍算是繼續溝通，不卑不亢之餘又不會走進「死胡同」，實在十分聰明。
雙方「鬥而不破」，展現出高招的談判技巧
此後，美方暫時已沒有再在貿易層面上再挑釁中方，而改為在軍事及外交層面施壓。中國依舊是見招拆招，給人家逼得緊了，乾脆放風聲不去貿易談判，直接當美國的貿易戰是常態，並作出中長遠規劃，甚至乎認認真真的為企業想方法逐步退出美國市場！
中方的強硬態度及成熟的談判手腕，已出乎美國意料之外。近日，美國亦開始有傳媒認為，特朗普對中國的貿易戰並不成功，亦太低估中國了。輿論把責任推給特朗普，先不論是否合理，但細看傳媒訊息之潛台詞，似乎美國正蘊釀調整對中國的策略。從樂觀的角度去想，亦不排除美國正在找「下台階」。畢竟，中國始終會應要求開放市場，美國定可拿到好處，又何必死纏爛打下去？
雙方都表現得非常強硬，每一次都似乎形成了「破局」，但大家又展現出高超的談判技巧，雙方總會有法子再重啟和談，並為「破局」做好準備。估計事態發展下去，就算貿易戰沒完沒了，中美雙方都有法子把傷害減至最低，不見得會在貿易層面上鬥至兩敗俱傷。
總的來說，對很多人來說，美國策動的貿易戰非常卑鄙。可是，綜觀美國多年以來經略世界的手段，貿易戰反而算是最光明正大及溫和的一途。如果貿易戰對中國不奏效的話，恐怕美國策動的財金、政經及軍事的打擊，甚至用上造謠、顏色革命和暗殺等等手段，所有不同層面的攻勢都會接踵而來。美國打擊中國的手段可以有很多，不見得會只用貿易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