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青龍頭
日前約了荃灣青龍頭村的鍾天養村長,專程在村公所探究已有逾三百年歷史的客家村。村公所有青龍頭村、圓墪村共用,因為兩個客家村同出一脈,都是深山老林遷至山下的客家住民,源自梅州五華縣鐵爐壩。由於宗族人丁興旺,開枝散葉,分成兩個村。圓墪村的村長是鍾偉文,村民約三百人。青龍頭村村民約一百五十人。
青龍頭村古時候稱為白沙灣。座落在村東的天后廟有巨鐘鐫刻「白沙灣天后廟 大淸光緒戉子季夏吉旦」,可為佐證。但據村民口述歷史傳聞,其時有風山先生認為「左青龍,右白虎」,乃興旺之地勢,遂易名為青龍頭村。此外,根據1938年《香港新界百詠》記述,因東北有青龍山,脈接圓墩山,其狀如龍,龍頭止探入大海,村居在焉,故村名曰「青龍頭」。
香港四面環海,白沙灣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筆者在香港、台灣所見,起碼有十幾處。但論人文歷史之悠久、民間信仰古跡之豐富,則青龍頭白沙灣是其它地方的白沙灣難以媲美的。
青龍頭村見證了香港開埠前後的變遷。舉一例,香港以前舉辦一年一次的釣鱸魚大賽,遠近馳名,主辦機構是荃灣民政處事務署。「但現在活動搞不下去,因為鱸魚幾乎消失了」。這使筆者聯想到在鄰近海域瀕臨絕跡的中華豚,是海洋環境或是氣候變化造成的嗎?
滄海桑田的變遷,不僅反映在大自然,還有社會發展,屬於「五十後」的鍾村長,說小時候還有很多梯田、木碳作坊。「山谷有一大片廣闊草原,深山之中別有洞天,有牛群出沒食草,田埂稻谷飄香,菜畦長滿豆角、絲瓜、苦瓜等藤蔓植物」,是那個年代長大的住民的集體記憶。
「每逢農曆三、六、九,就是新界客家人的赴墟日」。這些農耕時代的特徵都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生力啤酒廠、嘉頓麵包以及大大小小的紡紗廠。
消失的還有語言及習俗,「村裡人以前只講客家話不懂粵語,現在只懂粵語不講客家話」,鍾村長感嘆。陪同出行的鄰村傅天宋師傅介紹說,舊時候客家山鄉「山歌唱來響滿天」,尤其是青年男女打情罵俏,都是隨口而出,極富文才。他即興為大家唱出「十八嫁個三歲郎,晚晚都要抱上床;不是看你爹娘面,一腳踢你見閻王」,令眾人捧腹大笑。
「因為政府修築水塘(大陸稱為水庫),山形地勢改變,溪澗改道,梯田沒有了山水灌溉,耕種也就無以為繼了」。如今工廠大廈又被高聳入雲的高業樓宇及住宅取代。
雖然地處「海角」一隅,但青龍頭村其實不寂寞。對開海面自古就是省港海門通道,舟楫競發,商賈雲集。在山上的圓墩古村,當年是客家先民趁墟往返於元荃古道的歇腳地。
民間信仰的多樣性是青龍頭村的一個特色。客家村民雖然拜伯公,但村東有天后宮、貞烈祠、金花廟。三廟內有橫門相通,拜的皆為女神氏。參拜時廟祝也會叫善信同時向別的神明叩拜上香。
天后宮的門聯:「德配玄穹,永垂恩蔭;坤承無極,廣被昭靈。」,存有光緒十四年鑄銅鐘及石碑。香港是海島,港九新界有許多祭祀天后的廟宇,祈求出海捕撈能獲得這位海洋女神的保佑。
金花廟是單身一族求姻緣,或已婚夫婦求子的熱門地方。每近新年,或是農曆四月十七的金花娘娘誕,紅男綠女焚香祝禱者眾。傳說金花姑娘是廣州仙湖的一位少女,姓金名花,十來歲做了女巫。但有一晚突然失足在仙湖溺斃,死後屍體數日不腐還發出異香。不久湖中更浮出一具與金花樣貌相似的木偶,當地人視之為神異,便將木偶供奉為神。
貞女的故事亦如金花娘娘淒美。其墓就在後山不遠處,但已湮沒在灌木叢中。鍾村長帶領眾人劈荆斩棘才能找到所在。碑文紅字題曰,「皇清待旌貞女墓」。貞女姓氏不詳,相傳被逼為娼(另一傳說是被海盜擄獲),為保貞潔,搭渡船賣入青樓途中,投水以殉。同治九年盛夏,屍浮汲水門海面,翌日為守吏葬之於後山。
村公所的原址是教堂,因本地客家的習俗是燒香拜神,對西式神明有抵觸。上世紀下半葉大陸發動的大規模的革命文化,竟然波及港英殖民政府治下的客家山村,教堂設施盡毀,後來經過修繕成為現在的村公所。
青龍頭白沙灣是傳統與現代融合得很好的社區。碼頭仍然有舊時就在運行的「街渡」,可通往大嶼山陰澳灣及打水灣。這𥚃的水上木材倉庫曾經遠近馳名,登陸步行可至竹蒿灣,是攝影、垂釣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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