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特區管治者可能的理念錯位問題
一
香港回歸後，概而論之，主要的管治工作有兩塊：
1.與反中亂港勢力作鬥爭；
2.解決土地房屋問題。
兩個方面都是持久戰。
隨着香港國安法頒佈實施，選舉制度得完善，與反中亂港勢力的鬥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特區政府和愛國愛港陣營經歷長期壓抑，終於挺直了腰桿，開始暢行在香港由治及興的新階段。
土地房屋問題則不然。
政治問題與法治問題的解決，並不必然帶來土地房屋問題的解決。實則，香港由亂到治塑造了新的管治環境，奠定的只是真正聚焦解決土地房屋問題的基礎。
一個提供安全感，一個提供獲得感。
土地房屋問題——這場更持久的戰役，關乎香港社會政治大局穩定的可持續性，其重要性不亞於與反中亂港勢力的鬥爭，其複雜性和系統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解決土地房屋問題面臨著一個龐大的既得利益群體的掣肘，他們在體制內外也在政治左右，是決策的基礎甚至就是決策的主體，常常面臨著刀刃向內、壯士斷腕的絕對考驗。
說白了：
與反中亂港勢力作鬥爭，是解決反革命的問題，而解決土地房屋問題，則是自我革命的問題。
二
香港粉嶺高爾夫球場，佔地170公頃，啟用百餘年，是香港乃至世界最古老的高爾夫球場之一。
1999年，時任特區政府以年租金1000元批出21年的球場契約，並無償附送一幅11公頃的短期租約土地，將該球場租給香港高爾夫球會。
香港高爾夫球會，原名皇家香港哥爾夫球會（The Royal Hong Kong Golf Club），屬香港私人體育協會。
據香港政策研究所2018年發佈的《檢討私人遊樂場地政策：個案分析與土地供應》報告揭露，該球會會員僅2600餘人，一個會籍二手市場價高達港幣1700萬元。
正是該球會，以每年1000港元租用了170公頃的特區政府土地，並讓這170公頃土地變成了「私人遊樂場地」。
2018年4月，「香港01」記者曾專程到該球場實測，非會員無裝備單人單次打球費用近3000港元，普通市民能否日常進入該場所消費消遣，及該場所與香港普通市民的關係，由此可見一斑。
因為粉嶺高爾夫球場淪為實際上的「權貴俱樂部」，更因為特區政府一次性以極其低廉的租金，將大片土地租給私人體育組織，香港社會對該球場存廢早有討論，對其繼續作為「私人遊樂場」乃至「富豪樂園」早有非議。自2012年起，各界就開始檢討其未來前途，提出了將其轉為「公共遊樂場所」或者局部用以興建住房的主張。
然而，香港是資本主義社會。
資本主義社會，資本為王，當然很多事情一度由資本家說了算。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打破權貴特權，用於公益用途，涉及既得利益調整，自然會遭遇巨大阻力。
直到2017年9月，時任特首林鄭月娥決意推進土地房屋問題的解決，組織成立「土地供應專責小組」後，事情才出現了轉機。
在歷經5個月的公眾諮詢，進行185場與市民及持份者直接交流活動，分析超過29 000份問卷、68300條意見，隨機抽樣訪問3011名市民的基礎上，「土地供應專責小組」提出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32公頃土地用於興建公屋、其餘140公頃土地視情改變用途審慎開發的建議。
2019年2月，香港特區政府行政會議通過了該建議方案，林鄭月娥最終拍板決定接納「土地供應專責小組」建議。
2020年9月，特區政府進一步表示，粉嶺高爾夫球場32公頃土地設置三年特別過渡期，至2023年8月期滿。2023年9月後，特區政府會儘快開展土地平整工作，推進公營房屋建設。
一切似已塵埃落定。
殊不知，這一可以展示特區政府收地決心，可以體現特區政府解決土地房屋問題意志，可以說明特區政府不是為權貴服務而是為市民着想，經過艱辛努力達成的共識、通過的決策，竟然會在致力實現良政善治新格局的今天再遭遇挑戰。
而發起這挑戰的，還是葉劉淑儀。
三
兩度參選特首的葉劉淑儀，是香港政界的大佬級人物。她以堅韌、擔當、果敢及勤力創造了多項記錄，成為香港回歸以來紀律部隊首位女性長官及特區政府行政會議首位女召集人。
政府部門從政28年，擔任立法會議員18年，創立政團「新民黨」並擔任黨主席11年，葉劉淑儀政治資歷深厚，政治經驗豐富，政治威望也高，在香港政壇的分量可謂舉足輕重。
按特區政府政府總部禮賓處官方排名，現為行政會議召集人的葉劉淑儀排在特區立法會主席之後，屬香港特區的第7號人物。
地位顯赫，角色重要，又久經沙場久經考驗，葉劉淑儀很少讓人失望。
年屆72歲的她在本屆特區政府中再次出任要職，且其「新民黨」多名黨員獲邀加入特區政府管治團隊，成為特區政府中的「第二大黨」，都充分說明葉劉淑儀受重視、得信任，正處政治生涯的巔峰階段。
8月7日，葉劉淑儀在接受電台訪問後表示，特區政府計劃收回粉嶺高球場32公頃土地用於解決房屋問題，有關決定由上屆政府作出，希望現屆政府聆聽民意，應審慎考慮是否收回具生態價值的高球場用地。
葉劉淑儀的話本來並不新奇。
早在2018年4月香港開展的土地大辯論中，香港各政團就對是否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意見分歧。其時，除代表基層勞動市民利益的「工聯會」態度明確外，其餘各建制派政團大多態度曖昧。
葉劉淑儀在今天就此事發出反對聲，所以引起香港社會關注，主要原因就在於她的身份發生了變化，即她成為了香港特區政府行政會議召集人。
行政會議，遵香港基本法規定，是協助特區行政長官決策的機構。基本法同時明確，行政長官作重要決策前，均須徵詢行政會議的意見。
某種意義上，行政會議正是特區政府內的最高決策機構。而葉劉淑儀作為這一機構的非官守議員召集人，作為行政會議中僅次於特首的人物，對於特區政府各種行政決策和立法建議，都有重要且廣泛的影響力。
或者可以說，正是因為葉劉淑儀擔任了行政會議召集人這一職務，她的觀點才為更多人重視；正是因為其身份的特殊性，人們才將她的觀點自然理解為行政會議的決策傾向。
此前，作為立法會議員和「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說什麼就是葉劉淑儀說什麼；現在，作為行政會議召集人，葉劉淑儀說什麼或許就是特區政府想幹什麼。於她而言，必要的謹言慎行比之以往任何時候都變得重要且嚴肅起來。
四
反對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葉劉淑儀的理由主要有三點：
1.粉嶺高爾夫球場具較高環保價值，北區市民反對；
2.收回的土地有限，即便興建公屋，也只能容納3萬居民，且會造成交通堵塞；
3.收回土地決定由上屆特區政府作出。
問題是，這些理由成立嗎？
關於環保價值，香港高爾夫球會曾委託顧問評估，指球場飛蛾、蝙蝠等動物種類豐富，當局作出決定時低估了。
170公頃土地只收回其中32公頃，這32公頃土地中又只拿出9公頃興建房屋，此情此景還拿出飛蛾、蝙蝠當破壞環保的理由，近乎可笑了。
關於使用價值，相比香港市民龐大的住房需求，解決3萬居民居住問題確實只是杯水車薪。但正如特區政府房屋局局長何永賢所說，「如果沒有了（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我不知未來10年個公屋指標如何追回來？」
至於因為收回土地的決定由上屆政府作出，因此可以作為推翻的理由，就更顯得荒誕了。
解決土地房屋問題是系統工程，最需要的就是「一張藍圖干到底」，而香港住房問題所以如此嚴重，恰因為回歸25年來相關政策不夠前瞻性和持續性、缺乏規劃力和執行力。
興建公屋項目動輒都是十幾年，且都經過嚴謹、廣泛的論證，如果這屆政府不買上屆政府的賬，下屆政府不買這屆政府的賬，香港住房問題還有系統性的解放方案，還有持續優化改善的前景嗎？
實則，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一事，還有更為重要的「象徵性意義」。這些「象徵性意義」，甚至比為3萬人提供住處還緊要：
1.香港大量土地閑置，被地產商和私人把控，收回閑置土地用於公屋發展正是破解香港住房問題的必要路徑。粉嶺高爾夫球場作為特區政府土地，如果自己的土地都收不回來，都不願意用作發展公屋，何以收回其他掌握在私人手中的土地？
2.粉嶺高爾夫球場除惠及極少數的公共受眾外，實際上已淪為不折不扣的「權貴俱樂部」，而特區政府將公共資源以近乎無償的方式撥給權貴享用，市民深感不公、怨氣很大。收回其部分土地，市民才能真切地看到特區政府的為民本色，看到其在「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市民」上真誠的努力。
儘管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可能有損飛蛾、蝙蝠固有權益，雖然只能解決少數人的住房需求，或許相比「北部都會區」3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不值一提，但它代表着新一屆特區政府施政的理念和方向，體現着新一屆特區政府改革的決心和意志，證明着新一屆特區政府有沒有準備好「破除利益固化藩籬」。
收回土地事小，社會影響事大。
據傳媒報道，葉劉淑儀也持有千萬級港元的粉嶺高爾夫球場會籍。
因其身份，有此利益，她的這番輕率言論難以不讓人揣測乃至厭惡。而因為其行政會議召集人的身份，又難以不讓人聯想她的觀點在特區政府內部有廣泛的代表性，以及特區整個管治團隊的價值取向和政策傾向。
五
在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上，還有一個似是而非的觀點。
此前，強烈要求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的，還有曾經的香港反對派。而現在北區的那些人士正是以此作為理據，認為這是反對派製造的問題、構設的陷阱，所以此事有政治色彩，「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都要支持」。
這折射的又是另一個社會政治基礎建設的問題。
長期以來，民意話題由反對派操控並騎劫，似乎他們成了香港民意真正的代表者。如今，反中亂港勢力灰飛煙滅，傳統反對派分崩離析，卻並不必然意味着着愛國愛港政團自然佔據了他們失去的民意陣地，無可置疑地夯實了所有的社會政治基礎。
事實就是，對於粉嶺高爾夫球場，大多數市民都認為那是「權貴天地」「富豪樂園」，那就是既得利益群體的地盤、利益固化藩籬的呈現。這一民意，不屬於香港的反對派，也屬於愛國愛港的最基層的廣大市民。
在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上，在香港由亂到治的今天，還拿反對派當幌子，有偷換概念、假公濟私之嫌，近乎自欺欺人了。
「民有所呼、我有所應」。
撥亂反正後，反中亂港者出局，愛國愛港者上位，管治者應帶着堅定的立場來，也應帶着最大的民意來，不應由此脫離群眾，又成為既得利益群體的一員、強化利益固化藩籬的一員，不能因為成為了新的管治者，便開始驕傲漂浮，產生了理念上的錯位。
六
在七一重要講話中，國家主席習近平說，「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樂者，同天下之憂。」
他說，新一屆特別行政區政府要務實有為、不負人民，把全社會特別是普通市民的期盼作為施政的最大追求，拿出更果敢的魄力、更有效的舉措破難而進，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市民... ...
收回粉嶺高爾夫球場土地，正是回應普通市民期盼的一個標誌性舉措，一個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市民的一次生動且深刻的努力，正是解決土地房屋問題在由治及興新發展階段最好的起步動作。
「愛國者治港」格局下，香港在跨過回歸祖國25周年紀念日後，社會各方都在觀察特區新管治團隊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對其立場表現、作風呈現及改革發展香港的價值取向和行動取向，都加以審視並充滿期待。
市民希望透過他們的言行，看到特區政府的積極有為，看到管治者對「民有所呼、我有所應」的真誠實踐，看到香港在破除利益固化藩籬上堅定的一面、進取的一面、團結的一面。
市民盼望國家主席習近平今年七一重要講話的精神能夠有效落地，得到最快最實最好的貫徹執行。
中央和市民都在期待，香港終究會打贏這一場持久戰，兌現讓「市民生活變得更好」的施政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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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靖海侯》
